林家在青州屬豪門望族,林譙曾是一州長史,官兵從她口中套得林蕭二字,便上報王林泉這個靖安王心腹,他假裝幫靖安王斬草除根,秘密處置,實際派遣信得過的下屬送給世子殿下以取信一起南下的林探花,沒想到途徑燕子江時遭遇山匪打劫,頭目見她眉清目秀,便拿去取悅清城王。
得知事件背景,楚平生擔心林蕭見到林家女眷受刺激,便沒帶她離船認親。當然,徐渭熊也沒下船。
“聽說姥山島在你治下?”
楚平生和落後半步的王林泉在前麵走,綠蟻和黃瓜在後麵走,自薦枕席的國手豎起耳朵細心傾聽,生怕漏下一句。心眼兒不多,點子不少的丫鬟一路走一路看,總覺來到江南水鄉,柳下亭台精致,路邊車馬富貴,滿街閒逛的女子一身綾羅,袒露棉白,不像北椋那等荒蠻貧瘠之地,街上走過一位穿搭相宜的年輕女子,便叫男人瞪直雙眼,兩腿難邁。
“不算治下,靖安王信得過小的,讓小的照管姥山島內外事務,周邊漁民靠湖吃湖,時間一久,聚起商業人氣,有了這姥山鎮。”王林泉畢恭畢敬地道,緊趕幾步,側了側身,請三人沿長階上行,前往他的莊園。
“王林泉,北椋世子徐鳳年的船就在後麵,你不去迎他一迎嗎?”
王林泉打量左右,唯垂柳彎腰,湖風撩人,便快走兩步,追上楚平生,兩腿往青青石階中間平台一跪,衣袖蘸著眼角說道:“公子,王林泉愧對林大人多年提攜與關照,那日趙珣帶人強攻林府,事發突然,小的竭儘所能,隻救出夫人、二夫人、表小姐等林家女眷,林大人、二爺、三公子……唉!”
“行了,起來吧,林家的事不怨你。”
“怨我,都怨我。”王林泉說道:“林大人為幫小的獲取趙衡信任,不惜多次假裝與姥山島爭利,嗆聲趙衡。如今整個襄樊城的人都知道小的是趙衡心腹,那日淩晨趙珣領軍突襲林家,小的竟毫無所覺,實在是罪該萬死,有負林家厚恩。”
“這麼說來,你真是父親安插到靖安王身邊的奸細?不是北椋走狗?”
趙珣奇怪王林泉登上楚平生的船說了什麼,其實很簡單,就像黃瓜猜測那樣,王林泉告訴他,自己是三麵間諜,一邊幫靖王府打理商業方麵的事,一邊向北椋提供青州情報,但真正的身份是林譙林長史的內線,安插在靖安王趙珣身邊,以便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
王林泉的話並無邏輯問題,林家是青州本地名門,代表著地方官員的利益,趙衡是皇族,代表的是朝廷利益,雙方關係很微妙。趙衡一直想要掃除地方豪強,獨霸青州大權,以林家為代表的青黨哪怕出於自保的目的,也要布置些反製手段。通過演戲,把與青州毫無瓜葛的成功商人王林泉送到靖安王身邊掌管王府在青州的產業,便是一步妙棋。
林譙很清楚他來自北椋,曾做過椋王府馬夫。試想一個北椋馬夫到青州來做生意,沒有當地望族的許可與照拂,怎麼可能把生意做到蒸蒸日上,欣欣向榮?青黨要的是什麼?要的是無論趙家掌權,還是徐驍舉起反旗,馬踏太安城,坐上皇位,都要保證青黨在青州的利益,所以他為徐驍刺探青州水師情報的事,林譙不僅知道,還大力支持,這也是他一個北椋人能夠在青州商界獲得當下地位的決定性條件。
“請公子相信小的。”
王林泉俯下身子,額頭與地麵平齊,姿勢謙卑到不能再謙卑,態度真誠到不能再真誠。如果楚平生沒有看過電視劇,知道這老兒寧願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隻為給徐鳳年換取一張世襲罔替的詔書,搞不好真信了,畢竟這些話同時局絲絲入扣,很符合藩王、地方豪強、異姓王之間的利益衝突。
楚平生慢慢蹲下,伸手托住王林泉有些紮手的下巴,強迫他抬頭,看著愣是擠出點點淚水的老東西。
“剛才登階上山時,幾個女孩兒聯袂過市,中間有個曳星簪月,穿一件淡綠色高腰襦裙,外麵搭透明紗衣的姑娘,胸口一抹夭紅,步態蹁躚,我見你多看了她幾眼,比較好奇,王先生與她是何關係?”
“這……”
楚平生又道:“聽聞王先生有個女兒,自小有詠雪之慧,文采斐然,六歲便能作詩。此茶自古知者稀,精神氣意我自足。蛾眉十五采摘時,一抹雪胸蒸綠玉,一首春神茶名傳兩岸,一冊《東廂頭場雪》道儘男女之間纏綿悱惻,百爪撓心的情事,得諸般文人士子盛讚,到你王家提親的人號稱從姥山頂的觀音像,排到湖北的鬼門關,橫越神人鬼三界。那既然王家的一切都是我爹給你的,你對沒能救出林家男丁心懷愧疚,不如把你女兒嫁給我,讓她為林家開枝散葉,彌補你難以排解的愧疚,怎樣?”
王林泉盯著他的雙眼,麵露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