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裡外的青龍樓船瞭望台,身穿皮甲,腋下夾紅翎頭盔的靖安王世子趙珣與青州水師都督之子沒羽將韋瑋並肩望北站立,看到民船舵手跳船跑路,雙雙大笑,手拍得木欄啪啪作響。
“果然是一群烏合之眾,我方還未發起攻擊,他們就亂了陣腳。”
韋瑋的父親韋照出身青黨,並不代表韋瑋會偏心林青,王林泉一個小小富商,養著些護院打手,左右不過幾百人,便占山為王,要與離陽趙家爭天下,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靖安王趙衡在青州深耕已久,有一批慣會見風使舵的青黨成員投誠歸附很正常,韋照父子便是其中的佼佼者。退一步講,就算不是,麵對一心造反的林青,又有多少青黨官吏願意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同他一起創業呢?
“父王顧慮這,顧慮那,有什麼好顧慮的,今日水戰,麒麟真人敢來,我就讓他的火麒麟到春神湖裡洗個涼水澡。”
趙珣一肚子怨氣,若依他的心思,確定王林泉背叛王府,乃林家細作的身份後,便要率水師北上,攻打姥山島,滅王家滿門。趙衡不允,命令水師按兵不動,王林泉豎起反旗的消息傳到襄樊,趙衡繼續綏靖,隻讓他統管水師一部,封鎖姥山島南部水域,沒有自己的命令不得擅自攻島。行,他不攻島,兩個時辰前部署在姥山島的探子傳來消息,林青登船南下,那對方自尋死路,就不關他的事了。
“世子你瞧。”
韋瑋摘弓搭箭,對準敵船嗖地射出一箭,寒光順風遠去,哆,命中舵樓木牆,箭羽連震,嗡嗡作響,旁邊內穿黃裙,外罩小衫的丫鬟受驚撲倒,瞧得趙珣、韋瑋及鄰船將領哈哈大笑。
韋瑋外號沒羽將,可不是源於下屬恭維,他的箭術確實高明,箭去石裂,深沒至羽。憑這箭術,在青黨年輕一輩,當得起翹楚之稱,堪敵二品小宗師。林青去年殿試,得中探花,在青黨中傳為美談,很長一段時間內搶了他的風頭,今年靖安王趙衡出兵對付林家,趙珣帶他一同前往,當時沒少殺林家男丁,如今興兵春神湖,自當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可惜趙楷不在。”
趙珣摩挲著頭盔前麵的猛虎紋,頗感遺憾,趙楷給他爹敬獻三策,下策是在春神湖狙擊林青,中策籠絡,上策驅虎吞狼,如今林青聚眾造反,中策是行不通了,隻剩下策和上策,但他並不認為這是一道單選題,聰明如他,當然是兩個都要了。
……
綠蟻、黃瓜所乘民船後方數裡,有一艘規格相差無幾的大船分波緩行,船上載有李淳罡、魚幼薇、薑泥,及北椋鳳字營官兵,徐鳳年和武當派後起之秀李玉斧站在船頭遠眺水平線。
青州水師方麵能拿到林青坐船南下的消息,他作為王林泉真正的主子,沒道理漏下這麼重要的情報,林青的船前腳離開姥山島,後腳他的船便從相鄰小島的隱秘碼頭駛出,跟隨南下。
咻!
李淳罡由桅杆頂端跳下,落在二人身邊:“林青的船停了下來,青州水師戰船正在迅速接近,我不明白,他怎麼還不出手,一旦被戰船近身,就他們那艘船,兩杆必沉。”
來自武當山的年輕劍客說道:“兩艘青龍樓船,四艘黃龍大船,還有十幾艘護衛戰船,萬箭齊發,就算是天象高手也擋不住吧?”
楚平生一騎破陵州時,他還在武當山上,不知李淳罡出場被虐的事,隻當林青比曹長卿稍強一籌,天象巔峰,半步陸地神仙,故有此判斷。他這麼說還有一個小心思,想從李淳罡這位老劍神口中套出一些關於林青實力的情報。
李淳罡沒理這茬,身體左轉,幃帽也跟著左轉,李玉斧與徐鳳年一起望去,便見後方水麵飄來一條小船,速度極快,船中央立一位灰袍人,手橫丈二竹蒿,麵冷色厲,滿身煞氣。
李玉斧說道:“他是朝我們來的?”
“來者不善啊。”
徐鳳年說完瞥了撩起幃布的獨臂劍神一眼,那張麵目可憎的臉相當平靜。
寧峨眉提戟上前:“那人是誰?”
“好問題。”
徐鳳年稱讚一句,卻閉口不答。
……
王初冬趴在大黿背上,湖水從頭發、臉頰、衣裙滴滴垂落,她卻一無所覺,直勾勾盯著林青落水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問大黿他死了嗎?他死了嗎?整個過程持續了十幾二十息,平靜的湖麵開始冒泡,黿頭的朝向發生側騙,她本以為是大塊頭在活動,站起來才發現並不是,湖水開始激蕩,一個巨大的漩渦緩慢生成,注往中間的水流帶動黿頭轉向,速度越來越快,黿甲下方粗壯的爪子向後狂劃,試圖載她遠離,卻最多與吸卷之力持平,隻是繞著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大的漩渦轉圈。
王初冬緊閉雙眼,用力抱住石碑基座,抵禦著亂潑的湖水,大聲喊話,問大黿發生什麼事了,卻隻換來透著恐懼的低沉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