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勢儘,水麵上飄著翻覆的小船、繩子、帆布、木柄長槍等雜物,叫喊聲此起彼伏。落水士卒拚命掙紮,力求將沉重的披掛摘掉,多一線生機。東方一艘黃龍大船被青龍樓船的拍杆砸出一個大窟窿,好在位置偏上,湖水不能灌入,作戰能力大降,沉沒危險沒有,早把甲胄脫掉的將校在甲板來回走動,厲聲吩咐手下士卒搶救傷員,檢查船體和龍骨有無問題,全力消除沉沒隱患。
趙珣和韋瑋總算緩過一口氣,就覺渾身黏糊糊的,摸了摸不是衝上甲板的浪頭打濕內衣,是身體出的虛汗,一位王爺世子,養尊處優,少經風雨,另一位雖常在水麵操練,卻哪裡遇過這般詭異大浪,萬幸持續時間不長,再來三五回,浪頭推不倒樓船,友軍的戰艦也能把他們撞進湖裡喂魚。
“世子,林青的船不見了!”
趙珣忍著腿軟挺身上前,發現夾在兩艘青龍樓船間的民船趁亂脫困,左舷重重包裹,能抵床弩的鐵皮凹出一個八尺寬的巨大掌印,順著湖麵波紋往前一看,民船已至百米外,側舷被撞掉一角,露出半個艙室,可見碼放整齊的蘿卜白菜和做飯用的鍋灶,橫梁的鐵鉤掛著半頭豬,經曆一番沉浮竟完好無損,廚子的廚藝好不好且不提,這份忠於職守的責任心瞧得趙珣身後的水師官兵汗顏。
此時民船前甲板多了個儒衫男子,伸手拔掉沒羽將韋瑋戲弄丫鬟的箭矢,去杆拔頭,手指輕輕抹了幾下,三棱箭簇竟成一朵亮銀鐵花,轉手給了身後的小姑娘,於是湖麵蕩起沒心沒肺的甜笑,儒衫男子也終於想起還有正事要做,腳尖輕點,直上杆頭,背負湖風,肩挑紅日。
“林青,是林青。”
韋瑋不知道他何時出現的,剛才的大浪與他有什麼關係,十石弓在手,破甲箭也在手,犀角扳指狠刮弓弦,錚,一線烏光遠去,百米距離瞬息便至,然後停在目標身前一丈,無聲兩截,墜湖不見。
“聽說你想看麒麟?”
聲音如滾雷密作,壓下一切喊叫、呻吟、敲打與浪湧。楚平生揚起右手,大袖滑落,露出被陽光點燃的拇指與食指,輕輕一撮,啪,響聲清脆,擊玉敲金。
他說麒麟?
趙珣不解,麒麟怕水,麒麟真人怎麼可能允許北莽道德宗護教神獸涉險?
前方民船一沉,楚平生讓出驕陽,光才在水師官兵臉上化開,刺目難當,便被一道黑影遮住,開始邊緣還有光芒,很快便隻剩一雙張開的羽翼,黑翎流光,鉤喙銳利,兩隻強壯有力,若覆鱗甲的爪子提著一隻滿身猩紅絞肌,嘴角吐火,尾燃烈焰的凶獸,朝兩艘青龍樓船俯衝過來。
趙珣大駭,忙遣人射箭,驚魂甫定的水師官兵提弩對空,頻扣機擴,弩矢夾雜著韋瑋的破甲箭鋪天射出,烏雕雙翅一撲,罡風四散,吹落弩矢密如雨下,士兵死傷慘重,血染甲板。趙珣忽感熱浪襲來,一名偏將把他撲倒,翻身看時,一道粗大火柱由女牆垛口向內掃過,濕漉漉的甲板頓陷火海,船帆燃著,兵卒負焰,勁風一閃,雕影橫空掠過,大火柱再次落下,由船頭一掃到底,桅杆、絞盤、舵艙、拍杆等樓船設施皆被火焰吞噬,士卒亂成一團,各自逃命,上級軍令完全失效。
趙珣趕緊爬起來,避過一名身纏火焰,情急跳湖的折衝校尉,看向正在走座船老路的另一艘青龍樓船,烏雕輕靈,床弩難以命中,箭矢破不開繚繞身周的罡風,火麒麟的淩空火焰縱橫交錯,將水麵戰船變作煉獄。
青龍樓船相繼失火,黃龍大船想跑,卻哪裡逃得掉,一朵,兩朵,三朵……不斷有火蓮在湖麵綻放,方才被大浪搞得焦頭爛額的水師官兵,今又麵臨葬身火海的下場,一個個像下餃子般往湖裡跳。
不是隻有一頭火麒麟嗎?他為什麼還有一隻大型飛雕?火麒麟怕水沒關係,和飛雕一組合,走獸就成會噴火的飛禽了,青州水師的地利條件被破得乾乾淨淨。
趙珣看著湖水倒映出的火光,聽著水師官兵淒厲的慘叫,恨死了給他出餿主意的趙楷,什麼火麒麟怕水,打水戰林青便是被拔掉牙齒的老虎,實情卻是老虎插上翅膀,會飛了,青州水師的戰船反倒淪為慢速移動的靶子,木製結構一點就著。
轟!
火光卷著黑煙由底艙噴出,前方甲板塌陷,帶火的木板不斷往下掉,湖水從窟窿裡往船艙灌,火焰是滅了,可是船體發出嘎嘎異響,開始向右沉,支持拍杆的木柱子帶著火光與強風砸下,舵樓倒塌,雜物亂飛。
韋瑋一把抓住被眼前場麵驚呆的世子往船尾跑,在甲板傾斜前一點垛口,跳入幾名偏將手持船槳不斷拍打試圖靠近的水師官兵的逃生船上,趙珣心神激蕩,五臟也激蕩,腳一踏實,便趴在船沿,探出半身嘔吐,嗅到水裡的血腥味,看看不遠處漂浮在湖麵,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胃裡又是一陣翻騰,幾乎把苦膽吐出來。
“怎麼回事?”
韋瑋的臉十分蒼白,手在放逃生舟時遇到鬆油桶爆燃的火浪,被燎出一團紅腫,但是心態比趙衡好多了,聽到身後風聲回望,看見青龍樓船釋出的滾滾黑煙被一團重物撞碎,再定睛一瞧,竟是艘滿載火焰的赤馬船,迅速壓向林青所在的民船。
赤馬船比不得黃龍大船和青龍樓船,長度也有三四丈,它是怎麼飛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