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太安城西南,通往丹銅關的官道上。
往前數十裡,不見人煙,似乎老天爺也知道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沒有放烈日現身添火,烏雲濃厚,陰沉欲雨。
撲棱棱,遠方樹林飛出幾隻被斥候奔馬之聲驚起的小鳥,向南掠去,
距離王城不到二裡的開闊地上,三萬鐵騎以兩千人為單位左右排布,形成一個口袋陣,馬上精兵皆著玄甲,手持長槊,腰間掛弩,刀插在隨手可握的地方,胯下戰馬也是一般,俱身披可抵刀劍的閃亮鎧甲,人馬合一,龍驤虎視,鐵血威武,殺氣衝雲。
八十歲的正二品安國將軍楊慎杏穿了一件輕便的皮甲跨坐駿馬之上,一臉厲色聽著斥候的彙報,此時此刻,林青的車隊距離太安城已經不足五裡。
就像他的兒子死在林青手上,他豁出一條命也要為兒子報仇一樣,後麵的五萬重甲精騎,都是願意為朝廷犧牲的勇士。
當然,也不是白白犧牲,皇上許諾,隻要此戰勝利,陣亡者賞黃金百兩,生者五十。
這時一名偏將騎馬靠近:“楊將軍,柳大人和盧將軍那邊已經做好準備。”
楊慎杏回頭瞟了南門一眼,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盧將軍自然是盧升象了,為對付林青,在常規兵力外還有依托甕城、女牆、護城河等防禦設施布置的陷阱,設置有毒水、火箭、爆炸物什麼的,雖然林青會飛,但他的寵物,像火麒麟、白骨冰蟒這種是不會的。
偏將口中的柳大人名叫柳嵩師,是大將軍顧劍棠一級的高手,在大天象境呆了幾十年,雷屬性天象秘術聞名天下,有太安城守門人的美譽,有他在,林青就彆想安然使用音波秘術。
北椋的重甲騎兵也來了,但因為不受信任,被安排在西側,作為補充兵力。而淮南王趙英和兒子死在丹銅關的遼東王趙睢坐鎮城樓,以安軍心。
“傳令下去,準備迎戰。”
“是!”
旁邊精神抖擻的傳令官撥馬轉向,把敵人馬上來臨的消息傳給下麵帶隊的將軍與都尉。
肅殺氣氛頓時彌漫戰場,人人噤聲,隻剩戰馬偶爾的嘶吼。
大約一盞茶,地平線那邊浮現三個小黑點,不緊不慢地向著殺氣壓陣的戰場行來,最後麵的馬車上坐著個戴鬥笠的男子,腰後彆兩把短刀,第二輛馬車外麵沒人,但是因為夾在中間的緣故,那馬無需吆喝,也知什麼時候該走,什麼時候該停。而最前方馬車上的殘廢馬夫一隻腳盤在車轅上,一隻腳耷拉在下,嘴裡叼著根柳條削成的軟牙簽,一邊揚著鞭子嚇唬馬匹,一邊唱著主子教他的民歌。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
道逢鄉裡人:“家中有阿誰?”
“遙看是君家,鬆柏塚累累。”
“兔從狗竇入,雉從梁上飛。”
“中庭生旅穀,井上生旅葵。”
“……”
楊慎杏老臉陰沉,後方偏將麵麵相覷,對馬夫輕視大軍的行為既錯愕又憤慨,士兵們也認為他很過分。
這是來攻城的?確定不是來遛彎的?
待得三輛馬車靠近,楊慎杏一催胯下戰馬,帶著兩名二品武力偏將,往前數丈,高聲喝問:“林青何在?”
“要打便打,廢什麼話?”
老徐喊聲“籲”,吐出嘴裡叼了半路的牙簽。
馬車停住,青色布簾輕輕掀起,楊慎杏以為林青要出來了,然而衝他嘲諷一笑的是個生著一雙大眼睛的女人,她手裡握著半把瓜子皮,笑完把嘴裡磕開的瓜子皮吐到外麵的官道上,又把手裡的瓜子皮丟掉,這才拍拍衣服,接過老徐的活兒,囑咐一句小心點。
老徐點點頭,跳下馬車,由腰間抽出半截素王,朝著黑壓壓,殺氣驚天的重甲騎兵部隊走去。
兩翼的騎兵揚起手中長槊,隻等將軍下令,便會發動交叉衝鋒,讓那囂張馬夫嘗嘗鐵蹄的滋味,可楊慎杏與下麵的士兵想的完全不一樣,看不到林青,讓他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萬一那小子命馬夫和女眷吸引火力,一個人衝入太安城,以大招滅了京師和皇帝怎麼辦?
“林青,你給我出來,我兒子楊虎臣是不是你殺的?”
“你煩不煩?”
聲音來自天空,楊慎杏循聲看去,隻見十丈高空立有一人。
“咦?”
“什麼時候?”
“是林青,林青在天上。”
“……”
戰陣裡生出騷亂,兵將紛紛抬頭,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天空的。
楊慎杏鬆了一口氣,不是因為林青現身,是因為沒有看到如丹銅關城樓上的銅鐘,那三輛馬車的車廂裡自然是沒有的,早在他們上石道前,後方跟蹤的斥候就檢查過車輪痕跡,不像載了重物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