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平誌拿眼一瞪,小聲道:“你敢把這裡的事情告訴她,我就敢把你逛窯子的事捅到雲麓書院。”
許新年一聽,悲憤莫名,指著惡毒的親爹久久難言。
要說整個許家臉皮最薄的人,非許新年莫屬,這事兒若是被雲麓書院的人知道,你一嘴我一嘴這麼一傳,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楚平生還不忘再將一軍,一本正經說道:“李施主,你可不能這麼做,萬一許公子有相好的姑娘,知道這件事後與他一刀兩斷,豈不是前途愛情雙失意?不妥,實在不妥。”
“大師說得對,說得對。”許平誌張嘴微笑,露出一排黃牙。
許七安豎起大拇指:“開光大師果然慈悲為懷,所慮深遠。”
“你們……你們……”
許新年被無恥親爹和堂兄氣得囫圇話都說不出來。
“噓,彆說了。”
不遠處坐的琮凱朝幾人使個眼色,指指舞台,楚平生側身看去,隻見一個穿著紅色薄紗裙,香肩半裸,玉頸修長,胸口遮一抹粉白,溝壑隱約的美豔嬌娘從天而降,踏傘前行,輕飄飄落在舞台中央,慢分絲袖,半遮半掩笑對堂前,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湛如秋水,凝然點漆。
許家三男一時看癡了。
楚平生卻是一副鬆風徐來,明月照大江的淡泊像,主要是身為極樂天魔,身邊女人多嬌豔,閾值高了,浮香雖是教坊司花魁,讓他眼前一亮還可,讓他驚豔很難。
“好。”
“好。”
“好。”
伴著花魁柔美的舞姿,旁邊響起一片叫好聲,大堂裡洋溢著純真的氣氛,這群至死是少年的男人們這一刻是如此和諧。
許平誌挑眉擠眼,嘴角幾乎咧到耳根,看得許七安鄙夷不已,做二叔的老臉掛不住,隻能正襟危坐,有所收斂。
浮香在台上舞了一曲,翩然離去,留下一團飛揚的花瓣雨。
這讓看到開光大師表現,捫心自問是否下錯定義,事實證明他不是一個花和尚的許新年大呼神奇,皺著眉頭小聲嘀咕:“難不成這位浮香姑娘會法術。”
楚平生嗤笑道:“這不是法術,這是妖術。”
“沒錯,妖術……”
許平誌哈哈笑道:“迷人的妖精,當然會妖術了。”
許七安見二叔得意忘形,拿起一個橘子丟過去,唬得這老色鬼一個激靈。
眾人說話間,浮香已經回到房間出罷上聯,吩咐丫鬟拿到樓下,給大堂裡的才子們對,誰若能對出下聯,便可做入幕之賓,上樓一敘。
上聯:鬆葉竹葉葉葉翠。
周圍散台的人有低頭沉思的,有拿折扇敲腦門的,有要求龜奴研墨的。
許平誌一介武夫自然是對不出下聯的,隻能催促許七安和許新年對下聯,這不是爭不爭氣的問題,浮香的情報關係到怎麼應對周家父子的威脅,如若被彆人拔得頭籌,今晚豈不白跑一趟?要知道這影梅小閣散台的價格可是不菲,要十兩銀子呢,如果李茹知道他把她留給三人的生活費拿來逛窯子……他清楚記得去年過年殺雞時,李茹一刀下去,那手可是絲毫沒抖。
許七安搖搖頭,說作詩可以,對對子不是他的強項。
叔侄二人隻能看向許新年,這雲麓書院的高材生一邊研墨,一邊謙讓,說還要再琢磨琢磨。
這時許平誌注意到一件讓人啼笑皆非的事,那和尚竟也讓龜公給他準備筆墨紙硯,似要參加這場由浮香姑娘評定勝負的對課。
“我說大師,這就沒必要了吧?”
楚平生既然要了,按照教坊司的規矩,龜公不能不給,但勸導的話是可以說的。
“無論你對的下聯有多妙,浮香姑娘也不可能請你上去的,你一個天域人,來到我們大奉教坊司,看看舞蹈,長長見識就可以了,何必自找沒趣呢。”
楚平生一臉不解:“為什麼?”
“你想啊,浮香姑娘乃大奉教坊司花魁,詩琴雙絕,平日接觸的都是國子監、雲麓書院的才子,再不然就是官宦子弟,當朝貴胄,如果讓一個和尚入幕夜話,明日傳出去,姑娘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那如果我偏要當這個入幕之賓呢?”
“那你注定要失望了。”
龜公冷笑連連,和尚逛窯子,不是沒有,很稀少,整個教坊司一片勾欄妓館,兩三年不見得碰到一個,可是像他這種和尚逛窯子還想得花魁青睞,邀入幕後的癩蛤蟆,百年未有。
“是麼。”楚平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許七安眉頭輕挑:“開光大師,你有腹稿了?”
“有了。”
“既然浮香姑娘怎麼都不會選你,不如把這下聯讓給我們。”
“憑什麼?”
“若得選中。”許七安收起折扇,伸出五根指頭:“五兩銀子。”
楚平生嗤笑說道:“以我的道行,幫你們對對子?也不是不行……得加錢。”
許七安白了他一眼:“加多少?”
“五百九。”
許七安恨聲道:“你是真會算賬啊。”
剛才在外麵,他賺銀子六百兩,為進影梅小閣交了十兩散台費,如今身上不多不少,正好剩下五百九十兩,這和尚擺明是在敲竹杠。
許平誌摸了摸後腰,發現沒戴刀,不然一定劈死這獅子大開口的禿驢,什麼開光大師,分明是加錢和尚。
許新年強忍惡心說道:“你一個出家人,要這那麼多錢乾什麼?”
楚平生說道:“經不可輕傳,亦不可空取,當年眾比丘聖僧下山,曾將經文在大周韓長者家與他誦讀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脫,隻討得他三鬥三升米粒黃金回來,佛陀還說他們忒賣賤了,教後代兒孫沒錢使用。”
你能說他不正經嗎?你能說他沒理嗎?
法力高強的人,確實不用為黃白之物傷腦筋,但是那些才入沙門,修為尚淺的小沙彌,吃喝拉撒住,哪個不要錢?
許新年被他懟的啞口無言,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回。
許七安卻是緊皺眉頭,他總覺得開光和尚的話很熟,小時候在哪裡聽過。
“嗬,雲麓書院,不過如此。”
這邊四人討價還價之際,浮香已經在丫鬟呈上去的紙條裡選中一位趙姓公子,正是剛才聽到許平誌諷刺鄰桌國子監生員是一群酒囊飯袋回瞪他的三人中油頭粉麵,氣勢最足的一個。
許新年才被和尚懟得啞口無言,又被姓趙的國子監生嘲諷鄙夷,臉色青紅變幻,整個人都抑鬱了。
楚平生瞥了開動腦筋的許七安一眼,淡淡說道:“他進不去的。”
“和尚,你說什麼?他進不去?他進不去你能進去?真是可笑。”
同趙姓國子監生一桌的兩位才子麵露譏誚,剛才龜公對和尚說的話他們都聽到了,對內容深表讚同。
如果說滿堂才子,有一人隻憑借眼緣,不靠文采成為浮香的入幕之賓,這點是有可能的,可若要一個天域和尚進去,就算浮香肯,影梅小閣的管事肯嗎?浮香可是影梅小閣的搖錢樹,名聲一敗,影響的是影梅小閣乃至教坊司的收益,這已經不是文采勝負的問題,關係到大奉朝廷的規矩和利益,畢竟教坊司是禮部的產業。
楚平生說道:“敢不敢打個賭?”
那兩人齊聲道:“賭什麼?”
附近散台上的人見有熱鬨看,紛紛伸長脖子,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
“她若召我做入幕之賓,你們以國子監監生的身份在教坊司牌坊下學狗叫。”
一人陰聲道:“若你做不了這入幕之賓呢?”
“六百兩白銀奉上。”
六百兩白銀,哪怕今日到場者皆有資財,也不免神馳心動。
“你一個和尚,能有六百兩白銀?”
“我可以作證,他確有六百兩白銀。”
許七安將紙條塞給丫鬟,趕緊為楚平生作證。
這看起來是在幫和尚的忙,其實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他巴不得和尚跟國子監的監生掐起來,輸得一乾二淨。
誰叫這禿驢敲竹杠敲到他的頭上呢。
在這件事上,許七安也認同龜公所言,而且他對自己遞給丫鬟的紙條上的詩句很有信心,就算沒有召和尚做入幕之賓會毀名聲的顧慮,浮香也絕不會判和尚優勝。
“賭了。”
那邊兩名國子監監生對望一眼,一口應下,如果和尚跟他們賭趙公子進不去浮香的房間,他們還真有幾分忐忑,可若是賭和尚進不進得去,那這基本就是一場白揀銀子的賭局。
在他們看來,大堂內所有男客都有可能上樓,唯有這個大言不慚的和尚,斷無可能。
便在這時,那跟隨丫鬟上樓的趙公子去而複返,表情甚是沮喪。
彆人問他出了什麼意外,他也不說。
隻見兩名丫鬟走到許家爺們兒的散台前麵:“哪位是楊公子。”
許七安舉手示意。
“浮香姑娘請楊公子上樓一敘。”
這下大家知道那位趙公子為何一臉沮喪了,原來煮熟的鴨子飛了。
許七安甚是得意,一展折扇,朝眾人抱拳示意,又衝楚平生眨了眨眼。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這是他寫在紙條上的詩句。
既然浮香號稱琴詩雙絕,那便一定會被這句詩詞觸動,一來這句詩詞意境甚佳,二來後麵一句正合她的花名“浮香”,既然是才女,那便一定感性,既然感性,就不可能不為此詩傾倒。
作為一個房產銷售,這點投其所好的本事他自問還是有的。
似這般流傳千古的名句,禿驢就算對出再工整,再優美的下聯,也沒可能贏過他這個書院才子的作品。
這樣一來,既獲得了上樓機會,又能讓這惡劣和尚把敲詐來的銀子輸光,妥妥的一箭雙雕。
許新年舒展雙眉,衝堂兄豎起大拇指,一臉挑釁瞧著楚平生。
與恨得咬牙切齒的國子監趙公子不同,另外兩名監生看著許七安進了浮香的房間,走到楚平生麵前,用勝利者的語氣說道:“和尚,拿銀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