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侯庶子張雲鷹被綁架一案確如懷慶預測那樣,都察院、大理寺認定周立有罪,刑部則判定罪名不成立,三方開始扯皮。
這時許七安找到司天監的煉金術師宋卿,以提供煉金術理論為依據,求宋卿幫他栽贓陷害周立,宋卿答應了。
於是在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方吵得不可開交,鬨上朝堂時,魏淵提議請司天監的術士出馬,對周立施加望氣術,以確定他有沒有撒謊,皇帝采納了魏淵的建議,宋卿便給說真話的周立批下“撒謊”二字。
如此一來,事情就大條了,坐實周立綁架張雲鷹的罪名後,周顯平因為教子不嚴受到連累,在得到皇帝同意的前提的,宋卿配合都察院的人一起審問,要說當官的,尤其是當大官的,誰屁股下麵乾淨,經得起查?這一審,周顯平貪墨國庫銀兩的事瞞不住了。
在以兵部尚書、平遠伯為主要人物的梁黨,以工部尚書,大理寺卿為主要人物的齊黨的壓力下,再有打更人統領魏淵與都察院的配合,戶部侍郎周顯平很快便被定下罪名,父子二人皆被削去官身,判處充軍流放。
而與此同時,禮部尚書李玉郎正在家中大發雷霆,將麵前的茶碗掃落在地,熱茶潑得滿屋子都是,清香四溢,明顯是茶中精品,負責奉茶的婢女打個哆嗦,以為是自己惹得老爺不快,膝蓋一彎跪倒在地,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下去下去。”
李玉郎自知過火,擺擺手,屏退下人。
怪他發火嗎?不怪!
六部手握實權,管一國政務,六部排名中,戶部隻在吏部之下,而戶部侍郎周顯平隻在戶部尚書之下,戶部尚書並非他所在王黨成員,那麼周顯平便是王黨安插在戶部的一枚重要棋子。
結果周顯平因為綁架案被扳倒了,王黨可以說損失慘重,這還是皇帝見事情搞得足夠大了,沒有叫人往下深查的結果,倘使繼續查下去,他這個與周顯平有交情的禮部尚書,就算不死,怕也難逃脫層皮的下場。
“張奉……”
“平遠伯……”
李玉郎的拳頭越攥越緊,一想到倆人在朝堂上質問他,要將他拉下水的樣子,氣便不打一處來。
他在地上走了又走,想了又想,到裡間屋拿出紙筆,寫上一封信交到可靠的下人手裡,低聲吩咐幾句後將人打發走。
對於六部級彆的高官而言,影梅小閣發生的事根本不足掛齒,而周顯平父子因為張雲鷹綁架案倒台,更是轉移了大官小吏的注意力,其他人或許不知道那個開光和尚的來曆,他這個與浮香、巫神教靈慧師一起,打算拿平陽郡主失蹤案做文章的人怎麼可能不清楚。
那日因為不知道浮香遭遇了什麼,出於何種原因要同和尚離開,又擔心過早暴露和尚的身份令前期謀劃功虧一簣,便差人通知影梅小閣的老鴇,莫要引來打更人,放他們離去。
前兩天浮香上街買胭脂,與他派去監視和尚的人見了一麵,他這才知道浮香為什麼要跟和尚離開,一是因為和尚識破了她的身份,且身手高強,起碼有三品金剛戰鬥力,當時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二是因為她想弄清楚這個假恒慧之名來京城搞事的家夥到底是什麼來頭,有著怎樣的目的。
昨日巫神教靈慧師那邊也傳來消息,確認操控恒慧的秘法出了問題,還對他示警,假恒慧的實力不在其之下。
浮香同樣勸他不要輕舉妄動,起碼在她得到想要的信息前不要輕舉妄動。
但就當下的形勢,他決定不聽盟友勸告。
兵部尚書張奉和平遠伯……必須死!
原本按照王黨、萬妖國、巫神教、北方魁族的計劃,是由北方魁族在大黃山開采硝石,運進京城後製成炸藥,毀掉永鎮山河廟的陣法,救出桑泊湖下關押的神殊右臂,將其植入一心為愛人複仇的恒慧體內,使其大鬨京城。
站在巫神教和魁族的立場,這樣一來,京城局勢不穩,大奉便無暇顧及北方,魁族和巫神教控製的炎國便能在邊境趁亂搞事。
站在萬妖國的立場,神殊右臂現世,天域青龍寺僧人屠戮大奉高官,既能加劇大奉和天域的矛盾,又能讓神殊右臂脫困,在殺戮中獲得力量,加快元神蘇醒進程,而且就算天域的人下功夫去查,也隻會查到是巫神教的人控製了恒慧,不會察覺是萬妖國餘孽在背後搞事。
站在王黨的立場,無論接上神殊右臂的恒慧能不能殺掉平遠伯與兵部尚書,隻要事情浮出水麵,平陽郡主被張易和平遠伯之子逼死的真相曝光,梁黨必然覆滅,而炸藥離奇進入皇城的現象,一定會波及工部尚書這位齊黨核心人物。一番操作,梁黨覆滅,齊黨損兵折將,朝堂政務往後便是王黨說了算了。
在李玉郎看來,恒慧和尚能給王黨帶來的利益是直接覆滅梁黨,削弱齊黨還是要靠火藥炸廟栽贓陷害工部尚書。
如今恒慧這步棋失控,一下子打亂了他們的大計劃,此時已經顧不上魁族、巫神教、妖族三方的利益了,在還能利用恒慧的時候儘快出牌,物儘其用,打掉梁黨才是最佳選擇。
……
又過數日。
許府偏院。
楚平生鳩占鵲巢,躺在許七安花了一個月才做好的躺椅上享受明媚的陽光,躺椅沒有來回搖晃,十分穩定,因為穿著薄紗裙的浮香半跪在小榻上,纖纖玉指托著那顆照人的光頭,一下一下刮著後頸的經絡。
其實一開始他是很調皮的,因為光頭往後一揚,便是峰巒疊嶂掩花鈿,一襟香風送紫蕊。
他很喜歡。
浮香不喜歡。
在把她撞疼兩三回後,威脅他再不老實,這頭就不按了,開光大師方才消停一些,隻偶爾睜眼,逆光欣賞她眉心好看的花鈿。
“許寧宴!人是你招來的,你現在拍拍屁股要走?要走可以,給我先把他們請出去。”
許新年推搡著許七安走進院子。
許家二郎還是書院學子打扮,一身儒衫,頭戴方巾,許七安一襲青袍,手中提刀,肩上背著一個灰色包袱,看起來像是要出遠門的意思。
“許公子。”
浮香停下手裡的活兒,起身衝二人欠身行禮,自有一番溫順柔媚。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許新年臉上怒氣稍退,捅捅堂兄的後腰,示意他不要裝傻,趕緊說正事。
“咳,浮香姑娘好,開光大師好。”
許七安瞪了堂弟一眼,滿臉堆笑道:“不知兩位在我這院子住的怎樣?”
楚平生睜開右眼,向前睨了睨,不鹹不淡地道:“雖然有些破舊,隔音不佳,采光一般,院子也有點小,不過大體……還行吧……”
“算算時日,距離大師住進來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不知是否找到掛單的寺院?”
“怎麼?要趕我走?”
“那怎麼能呢,我的意思是,你看我們許家宅院,深處市井,周圍皆是流俗粗鄙之輩,在下擔心大師在此居住太久,會沾染紅塵業力,影響修行,相比之下還是清淨莊嚴的寺廟更適合大師這樣的世外高人。”
“這麼說來,你是在為我好了?”
許七安說道:“那是自然。”
“紅塵業力?你看和尚我是恐懼紅塵業力的人嗎?”楚平生挑起浮香的下巴,輕輕摩挲她的紅唇:“什麼叫入世修行,不在紅塵中打個滾,親身體會一下人間冷暖,喜怒哀惱,怎麼勘破世情,無我無人觀自在?”
許新年很抓狂。
又來?又來了!
不愧是出身天域佛門,這詭辯之術絕了。
他就是在連碰幾個這樣的軟釘子的情況下,不得不請和尚上門掛單事件的始作俑者出麵送神。
許七安也看出來了,和尚就是不想走:“大師,我們當時說好的。”
“當時怎麼說的?找到合適掛單的寺廟,我便從這裡搬出去,那我現在沒有找到。”
“這……”
許七安心說你不是沒找到,你他娘是壓根兒沒找。
許新年給他氣的鞋拔子臉圓了一圈兒,這貨住就住吧,還在許府大門旁邊掛了個木牌,上麵寫“開光大師在此掛單”八個大字,搞得街坊鄰裡誰從旁邊走都要瞄一眼,私下裡沒少嚼舌根。
“你找了嗎?”
“我找了啊。”
許新年憤然說道:“我拜托你找個走心的理由吧,你一天天窩家裡,不是躺在這裡曬太陽,就是趴在她的肚皮上勞……”
說到這裡他更恨了。
偏院與他的房間隻有一牆之隔,這花和尚跟浮香日日宣淫也就算了,關鍵是通宵達旦,他經常睡到一半被隱約入耳的奇怪聲音驚醒,然後……然後就睡不著了,中間還抓了幾次賊,最後發現是自家親爹那個臭不要臉的在聽牆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