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是不是天天在打更人衙門造我的謠?”
“你的意思是……假的?”
“這個得……看吧。”
“看吧?”
楊硯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什麼叫看吧?
紫蓮更不爽,這是戰場,不是菜市口,倆家夥居然拉起家常了,話不多說,右手往和尚的位置一引,環繞身周的備用鬼魂帶著陣陣慘嚎湧出。
雖然和尚沒有直說幫忙,但可以確定的是,楊硯與和尚是舊識,為免拖延時間,引來更多打更人,最好的選擇就是先下手為強。
“這是百鬼陣,可免疫實體攻擊,而且無孔不入,十分……”
楊硯的提醒戛然而止,隻見一道佛光席卷整片區域,那些張牙舞爪的鬼魂如同烈日下迅速消融的積雪,發出一道道舒服的呢喃,化煙消散,連帶著困住他的百鬼陣也破了。
一招,一招便破了紫蓮的法術。
“你這……這是什麼法術?”
“都說了,貧僧法號開光,專精開光賜福,送子轉運,兼職超度亡魂,與人為騸。”
“和尚,你是找死!”
收集的鬼魂被佛光一掃而空,紫蓮大怒,袖子一揮,兩道血色雷霆射出,楚平生動都沒動,便有一道劍氣迸出,破了血雷。
紫蓮猛地拋出一粒黑丹,落地炸裂,一股灰霧迅速彌漫,他本人則舍去肉身化作黑雲,借助灰霧掩護掠向側後方。
原來他的憤怒都是裝的,看到和尚的佛光普照一擊破掉百鬼陣,便知道不是敵手,心下盤算怎麼逃亡,最後,他決定虛張聲勢,聲東擊西。
“不好,他想跑。”
楊硯醒悟過來,再想追擊已經晚了,情急之下一聲大吼,勁氣四射,蕩散灰霧,卻發現一條形如鎖鏈的濃厚煞氣由剛剛施用佛光的手掌刺出,另一頭牢牢勒住重化人形的紫蓮的脖子。
楊硯曾與他交手,知道他有白象、白龍拳意,有自發護體的劍氣,今又見可掃除邪祟的佛光,好吧,不提他的作風問題,隻說修為,可稱天域高僧,佛門金剛,然而紫蓮道人壯士斷腕,丟掉身體化為陰神逃命,開光和尚又用出眼前透著一股叫人惡寒,頭皮發麻的拘魂秘術將之鎖住?
作為四品巔峰武夫,楊硯能夠感受出煞氣鎖鏈的戾氣有多強,妥妥的魔道秘術。
這……這啥啊這是?
楚平生五指一扣,紫蓮便被攝到麵前。
“你以為和尚我說兼職超度亡魂,是世人以為的那種超度亡魂?”
他一麵說,另一隻手向前一抓,便將陰神包裹的道門血丹握在手裡:“嘖嘖,元嬰都沒練出,在四品裡也是墊底的貨色。”
下個呼吸,紫蓮的陰神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便被他扯入身體,沒了蹤影。
“你……你就這麼把他……他的陰神吞了?”楊硯結結巴巴說道。
“怎麼?有問題嗎?難不成你還想聽聽他的遺言?”
“不是……那可是魔化的道門陰神。”
“然後呢?”
“你就不怕他與你爭奪身體控製權?”
楚平生白了他一眼,毫無高僧氣度,把三號玉石小鏡丟給他,道聲“白癡”,提起禪杖一步邁出,隻一晃,身子便在十丈開外,又一晃,百丈去了,再一晃,整個人消失不見。
楊硯摸了摸麵頰的傷口,扇了自己一巴掌,道聲活該。
和尚又不是傻瓜,既然敢把道門陰神往體內拉,還是那麼的……輕車熟路,習以為常,隻能說明一件事,道門陰神對其而言跟補品沒啥分彆,他這兒急躁擔心,可謂皇帝不急太監急。
這和尚究竟……是正是邪?
因為資質超群,年輕有為,楊硯一向自負,麵對十二金鑼裡的老人也是一副眼高於頂,盛氣淩人的樣子,然而自從和尚出現,他發現自己變憨憨了,就像剛剛被罵“白癡”,不僅沒有氣惱,反而有種本該如此的感覺。
一代天才變蠢材了……
楊硯杵立片刻才回過神來,默默撿起掉在地上的折扇,回京城找魏淵複命。
……
與此同時,楚平生來到一個雞犬相聞,人語連珠,透著濃濃生機的村莊前麵,伸出手指向前一點,銀光沒入,村莊景物好似起伏的水波晃動兩下,如玻璃般破碎,現出一座塌掉一半的草亭,草亭裡坐著一個穿破舊道袍的道士,赫然便是當初在教坊司牌坊對麵擺遊戲攤的金蓮道人。
“你……你是怎麼識破我的陣法的?”
金蓮道人一臉震驚看著他。
“地氣。”
“地氣?”
金蓮道人疑惑不解,他擺的是幻陣,村莊的氣息與荒地的氣息確實有區彆,但看破一切虛幻的望氣法乃是術士的拿手技能,這有元嬰的假和尚是怎麼感受地氣的?
教坊司一彆,他就藏了起來,專心應對師弟紫蓮,隻模糊聽說假和尚與打更人鬨得有些不愉快,但誰也沒把誰怎麼著,對於和尚用過什麼武技道法,並不清楚。
楚平生沒有解釋金蓮道人的問題,手一翻,從紫蓮手裡奪來“玖”號玉石小鏡出現在掌心。
“這個……怎麼在你手中?”
“你在這裡設下幻陣是準備對付誰的?”
金蓮表情又是一變,知道和尚這麼問,肯定已經搞清楚他和師弟紫蓮的恩怨。
“你把他殺了?”
“差一點。”
他耗費修為,以跌境為代價起了一卦,算出此地是了結他和紫蓮恩怨的最佳地點,誰想擺好幻陣,最後等來的不是紫蓮,而是這個讓他印象深刻的假和尚。
“和尚誤我!”金蓮道人恨得牙酸:“我地宗陰神無影無形,若非本門中人極難將其消滅,唉,今日被他逃走,必然後患無窮。”
楚平生嗬嗬一笑,嘴巴張開吐出一團黑霧,黑霧中有一人形陰神,被煞氣鎖鏈捆縛,不斷掙紮厲吼,一副色厲內荏的樣子。
“紫蓮?這……”
“差一點啊。”楚平生說道:“是不是差一點?”
是“差一點”,隨時想隨時能碾死紫蓮的“差一點”。
金蓮道人感受著煞氣的邪惡與恐怖,再看看和尚的扮相,惡寒不止,這家夥果然是個魔道。
“金蓮,我問你,你是想讓他死,還是想讓他活?”
“自然是死。”
“據我所知,他可是你的師弟。”
“紫蓮已被地宗道首汙染入魔,不再是我師弟。”
“既如此,來做個交易怎麼樣?”
“什麼交易?”
“聽說你們地宗有九位長老,分彆是赤橙黃綠青藍紫金白蓮,還有一位業已入魔的道首黑蓮。”
金蓮道人皺了皺眉,驚訝於他對地宗的了解,要知道自從地宗道首入魔之後,地宗之人就極少人前顯聖,積累功德了,而這和尚不過十八九歲年紀,居然知道地宗架構。
楚平生繼續說道:“既然紫蓮一心消滅你,回收地書,那麼想來被入魔道首汙染的其他長老也是一般想法,你把他們引來,我負責消滅這些魔道,如何?”
金蓮道人驚呆了,天底下還有這種好事?
他組建天諦會是為什麼?不正是要借助這些天之驕子的力量鏟除黑蓮,淨化地宗麼?
“你的意思是讓我做誘餌?引他們上鉤?”
“沒錯。”
“地宗道首與你有仇?”
“你隻需要回答我,乾還是不乾?”
“乾,不乾是傻子。”
楚平生勾勾手指,那團黑霧騰起三股細小煞氣,化作三根突刺,紮穿紫蓮陰神的頭顱,剛才還掙紮厲吼的四品道士陰神登時潰散,被黑霧一卷,重回楚平生體內。
他又將“玖”號地書碎片丟還金蓮。
“你應該知道,我現在許宅落腳。”
“你究竟是什麼人?”
“該你知道的,我會跟你說,不該你知道的……彆問……”
金蓮道人隻覺眼前一花,和尚不見了,急轉頭打量,在地平線那頭隱約看到一閃而逝的背影。
啪,啪,啪……
他將“玖”號玉石小鏡在手裡拍了拍。
幫和尚引地宗其他長老來此?怎麼可能!要引也是利用天諦會裡,比如許七安、天宗聖女等人去引青蓮、紅蓮幾位地宗長老,作為一個吃過的鹽比和尚走過的路還多的老前輩,他可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地。
至於答應和尚做交易,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先把地書碎片弄過來,讓紫蓮歸天,按不按照規矩辦,那就在他,不在和尚了。天大地大,隻要離開京城,和尚怎知他去了何處。
哼……
就在他暗暗得意之際,手中的玉石小鏡漾出一縷煞氣,瞬間紮進他的掌心,沿著體內經絡迅速漫開,金丹裡的真氣狂湧而出,卻根本不能阻止煞氣侵蝕,半邊身子很快便麻了,然後是整個身體。
“禿驢……無恥……卑鄙……”
金蓮道人知道自己栽了,這煞氣八成是類似蠱師的毒蠱一類的東西,隻要和尚神念一動,便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什麼交易。
這分明是奴役!
……
楚平生不知道金蓮道人說了什麼,也不知道想了什麼,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金蓮道人的心情不佳,路邊有塊石頭,明明沒有擋路也覺得礙眼,會吐出金丹磕碎,樹上的鬆鼠笑得超可愛,金蓮道人卻變成一隻狸花貓,一爪子下去給鬆鼠破了相……
總之,道人的表現根本不像做成一樁賺錢生意的樣子。
沒錯,隻要他想,金蓮道人能看見的東西,他能看見,金蓮道人能聽見的東西,他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