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棠點點頭“找好了。”
她沒有在外麵貼招人的單子,而是去人民公園找人打聽,去了好幾次,才終於打聽到這麼一人。
鄉下上來的帶著孩子的單身女人。
胡燕有點驚訝“帶著孩子”
元棠“其實是這樣的,她是前夫下鄉時候結婚的老婆,前夫跟她生了孩子,後來又考大學出來了。出來幾年再也沒聯係那邊,她母女倆在村裡待不下,就帶著孩子來找那人。結果人家這邊又結了一家,孩子都三歲了”
胡燕氣的不行“人渣”
這個詞還是元棠教她的,之前元棠跟她去進貨,檔口兩口子吵架,吵到後麵那男的把女的頭往貨架上撞。周圍一群人上去攔,那人還叫囂自己的老婆自己想打就打。元棠就是那時候罵對方人渣。胡燕覺得很貼切,打紅薯粉剩下來的不就是渣嗎男人壞起來就是渣,應該拿去喂豬。
元棠接著說“現在情況就是這樣了,那男的兩手一攤就一句話,他沒辦法。他
後麵娶的老婆不可能離,前麵這位就算帶著孩子,他也不可能跟她回去村裡過日子。要麼就是她帶著孩子回去,往後每月打撫養費。要麼就是這女的豁出去鬨,把他工作鬨沒,往後就一分沒有。”
元棠忍不住唏噓,上輩子有部電視劇很火,叫孽債,講的就是這些知青下鄉之後組建家庭,後來返城之後又拋棄曾經兒女的故事。
那首主題曲聽哭了多少人,“上海那麼大,有沒有我的家”。
元棠在公園裡聽幾個大媽說起這件事,就立刻上了心,打聽著找了過去。
女的叫馬蘭,帶著一個八歲多的小女孩。兩人都瘦的可怕,被街道安置在一處空房裡。她的前夫,叫王禮,如今是鐵道中學的數學老師。
元棠找過去的時候,馬蘭已經在收拾東西了,她空跑一趟,縱然來之前就知道丈夫估計是另找了,但真到了這份上,她還是難過的掉下眼淚。
她帶著孩子風塵仆仆的坐了上千裡火車,從西南某省一路過來,親眼見到的是丈夫和他現在的妻子恩恩愛愛,兩人中間還牽著一個三歲多的小男孩。
馬蘭沒說話,丈夫卻追著他的妻子走了,她沒地方住,街道的老大娘聽她說了前因後果,就給她安頓下來,說一定幫她要個公道。
等到王禮回來,他的那點家事已經被宣揚的到處都是。他一臉胡子拉碴,一改曾經的溫和,對著馬蘭發了脾氣。
“你為什麼要來你就不能放過我嗎我好不容易從那個地方逃出來,你為什麼要來打擾我的生活”
王禮眼睛通紅,發泄一通,卻不敢看馬蘭身邊那個低著頭的孩子。
馬蘭囁嚅半天,委屈的落下淚,她想說明明是王禮那時候說的,說讀完大學就把她們母女接過來。讀大學的四年,他們還保持著通信,馬蘭還寄過幾次錢給王禮,一心盼著能和丈夫團聚。
誰知道再見會是這樣的下場呢
等到王禮平靜下來,他給了兩個方案。
要麼馬蘭去毀了他,要麼馬蘭帶著孩子走。他給不了馬蘭彆的,隻有每個月的十五塊錢撫養費。
馬蘭等了三天,也等不來一個奇跡。
她隻能答應回去。
元棠找來,說要請她看店,一個月給她開五十塊工資時候,馬蘭還懷抱著一種希冀,小心翼翼問是不是王禮介紹她來的。
難道王禮是不想讓她回去,所以托人給她找了工作
元棠麵無表情的打碎她的希望。
“沒有,我是自己找你的。當然你可以選擇不接受,回到你的家鄉,帶著你的孩子在農村生活。靠著那不知道能不能按時給的十五塊錢過日子,等到了年紀就讓你的孩子去打工,然後重複你的一生。”
“或者,你想換個活法。在這裡給我看店,讓你的前夫給你孩子辦理入學。他作為父親,這是他本應該承擔的責任。這裡的生活肯定不會輕鬆,但你可以給你孩子一個更好的未來。”
元棠能體諒王禮的不容易,孽
債的故事不是一個人的錯,是時代,是浪潮。普通人攜裹在裡麵,誰又能真的自己做主。
可理解是理解,王禮那迫不及待把母女兩人往回趕的樣子太過難看。
他隻想著自己的生活不被打擾,一點沒有替馬蘭考慮過,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替這個無辜的孩子打算過將來。
王禮想著要拋棄一切過去無可厚非,可孩子已經生下來了,每個月十五塊,往後物價飛漲,這十五塊能給到什麼時候還不好說。他有本事就彆生,生了不養,還想十五塊買個心安,真是做夢。
馬蘭想了一天,最後拿定了主意。
元棠不知道她到底是想通沒想通,抑或是存著一份讓孩子可以多見見爸爸的心態留下來,總之是答應了。
王禮簡直要瘋了,他來找元棠,被元棠幾句話懟回去。
“我就是招工的,人家願意來,我願意開工錢,就這樣。”
“不知道還以為那孩子是你仇人呢,你管天管地,還管人家倆人咋生活啊。”
“現在知道慌了,怎麼生孩子那會兒不想著擔起責任來呢”
王禮沒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馬蘭母女留了下來。
那街道辦的老大娘拉著元棠的手,滿眼都是欣賞。
“你這是乾了積德的事,他們母女真是走了天大的好運氣。”
她也建議馬蘭不要回去,窮山惡水的地方,回去乾啥孤寡母女,沒個依靠,往後還不是等著人欺負。
蔡州雖然不算大,好歹是個市。再說了,王禮看著人模人樣,生了孩子就撒手不管哪有這樣的好事給他。
老大娘出麵,讓王禮幫著母女倆租了房子,一個月租金十五,正好讓王禮全出了,一口氣出一年,省的再每個月掰扯。
另外就是讓王禮給孩子辦入學,老大娘挑著眉“這事你不用管了,我來。你這丫頭心善,給她們母女一條路走,剩下的就看她自己扶不扶得起來。”
“丫頭你記住,人儘好事,也要看對方自己拿不拿力。她要是還糊塗,咱也就算了。”
元棠點點頭,要是馬蘭還念著王禮,家事扯個不清,她肯定不再用她。
好在馬蘭雖然還沒醒悟,但做事手腳麻利。一是一,一是一,剛來一兩天,店裡就差不多上手了。
胡燕咋舌道“我以為你會找個跟咱們歲數差不多的呢。”
元棠咬著汽水的吸管“像咱倆這樣的彆了吧。我想找個本地關係簡單的。”
她跟胡燕說自己這麼乾的原因“咱們這種小店,最怕是被人偷貨或者做假賬。我找個本地的,人家勢大,咱倆歲數擺著,往後是當老板還是受氣啊馬蘭這樣的剛好,她帶著孩子,輕易不會動地方。而且人也實在,有個基本的算數能力”
胡燕呼呼把汽水喝完,嘟囔道“就是看人家可憐,還分析一一三呢。”
元棠摸摸鼻子,說一千道一萬,她就是動了惻隱之心。不是對馬蘭,而是對那個小女孩。
她搓著衣角站在那兒的樣子,仿佛是她做錯了事情。
元棠忍不住心軟。
很快,馬蘭的女兒就辦好了入學,也許是王禮為了離她們遠一點,直接給孩子辦理了離工人路最近的小學。工人路到他任職的鐵路中學,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馬蘭的女兒叫王薇,八歲的她現在才讀一年級。她的老家在大山裡,女孩讀書的少之又少,她也隻學了一點基礎的算數和常用字。
元棠買了爐子和鍋,趁著自己走之前鹵了一鍋茶葉蛋,她直接把鹵料買回來,一包一包分好,告訴馬蘭可以在門外弄個茶葉蛋攤子。買雞蛋的錢她留半個月的,另外預支半個月工資給她。
馬蘭在丈夫把女兒安排到這麼遠之後,就察覺到丈夫隻怕是真的想要斷開聯係,她為丈夫的絕情傷心,可她到底知道是非,所以十分感謝元棠。
“這個本子留給你記賬用,我看你常用字都沒問題,算數可以嗎”
馬蘭緊張的手腳出汗“會,會一點。”
元棠“不會的問你女兒吧,薇薇,你要是不會的怎麼辦”
王薇小聲說道“我問老師。”
元棠很滿意“吳大娘說了,她會經常來看你們,我的朋友也在這條街上開店,她也會經常過來,你有不懂的就問。我兩周來一次,你每天記賬,我來了核對就行。”
臨走之前,元棠俯下身子,對著局促不安的王薇說道“姐姐這個店就托付給你媽媽和你了,你記得幫媽媽的忙,姐姐相信你一定能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
王薇頭一次被人這樣委以重任,她點了點頭,小聲說道“我會的,謝謝姐姐。”
元棠摸摸她的頭發,去跟胡燕告彆。
胡燕已經又買了一輛自行車,她蹬著車子把元棠送去車站。
隔著窗玻璃,胡燕揮了揮手。
然後在車子快啟動的時候大聲喊了一句“小棠,你加油好好讀書”
元棠笑著跟她揮手“你也一樣”
好好掙錢,早點擁有自己的家。
一彆一個多月,白縣的景色如舊。
元棠到家打掃了半天衛生,又去買了土豆和雞蛋回來。
明天就開學了,她準備重拾擺攤大業。
收拾好東西,時間還早,元棠就去貿易園逛一逛。她又長高了,褲子是春天買的,如今已經短了半截。還有頭發,一個多月沒管,現在已經長長了。
她拿了錢出門,貿易園原本她的攤位現在有了新的店家。方主任走後,貿易團把這裡的棚子都改了,改成了磚瓦結構,麵寬還是那個麵寬,裡麵的麵積又縮回去一點,確保不能堵到路。
尤馬尼的店還在,另外三家都換了人。
元棠心下來了然,看來是方主任收錢放進來的三家都被請走了。
到了尤馬尼的店裡坐下,尤馬尼抬眼就看見老熟人,高興的笑了。
“謔,大
忙人啊,我這兒的客人都問你上哪兒去了呢。”
元棠笑笑“店麵找不下,隻能歇火。”
尤馬尼“那可太可惜了。”
元棠的精品屋現在在縣裡也算有點名氣,誰都知道這裡能買到市裡都沒有的化妝品,一個個都等著新貨來。
誰知道這跟元棠關係不大的一場大火,居然讓她開不下去了
元棠沒露出風聲來,坐在椅子上讓尤馬尼給自己剪個學生頭。
尤馬尼拿著剪子很想炫技,偏偏元棠咬死了隻要學生頭。他隻能老老實實的剪,剪好之後元棠給錢也不要。
“之前你走時候我應該請你一頓的,有你在對門,我生意都好許多。”
元棠執意要給,尤馬尼最後隻能接下,但他臨走時候還給元棠塞了一瓶摩絲。
“不管開店不開店,有空常來玩啊。”
元棠拿著摩絲苦笑不得,尤馬尼總是送摩絲,上次給的她還放著沒用呢。
從尤馬尼的店裡出來,元棠在貿易園買褲子,又花錢給自己買了兩件夏天的衫子。她的衣服總是小,去年買的今年都不能穿,上衣也小,主打一個全身都在發育,一處都沒有落下。
買了衣服之後,她又去常去的攤子上吃煎涼粉,吃完順著走到新華街的下街處,這裡常常會聚集一些菜攤子,元棠來的時候正遇上一串。
她買了些菜,跟人搞價拿下一兜子綠豆。
這個夏天她忙裡忙外,總覺得心火旺盛,開學了她也有時間給自己熬點綠豆湯去去火氣。
走到下街最尾巴的地方,元棠看見了一個人,她停住了腳步。
一個支開的小攤子上,擺放著一堆堆的紐扣,還有筐子裡各種顏色的絲線。
已經有一年沒見的元芹站在攤位後麵,帶著不熟悉的笑容招呼客人。
“這一堆十個一毛,這一堆是十個兩毛。”
“當然不一樣了,質量不同的呀。”
“今年漲價的多,我們也是沒辦法。”
元棠恍若隔世,上輩子元芹最煩的就是在街上碰見還在擺小攤的她,按照元芹的話說,那就是做小生意又丟人又出賣靈魂,滿口的市儈言語,淨是銅臭。
誰能想到這輩子元芹自己來擺攤了呢
元棠輕笑一聲,這輩子出來擺攤的元芹,哪裡有上輩子優秀教師的樣子。
她沒有看人笑話的意思,轉身離開。
她轉身之後,元芹卻不經意看到了她。
縱然一年沒見,元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身影是大姐元棠。
她死死盯著元棠身上的衣服和手裡拎著的東西,以前猜測大姐過的不好,可如今看,大姐哪裡過的不好
她有吃有穿,日子過的滋潤著呢
巨大的落差從元芹心裡湧出來。
她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大姐她憑什麼
元棠一走,元芹也收拾了東西,她默默一路小跑,很快在一個胡同堵住了元棠。
元棠沒有任何反應,隻是一句話“讓開。”
元芹不讓,她心裡憋著一股火氣,不發出來她難受。
元棠看她的臉色,一眼就猜到她的想法,不等元芹胡攪蠻纏,元棠就輕笑道“怎麼以前你不是說我自私不為家裡付出嗎”
“現在輪到你為家裡付出了,你可彆說你不樂意。”
元芹的臉色瞬間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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