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娃娃!
掛上電話之後,汪夢婷讓自己沉醉在鋼琴中。\、qb五。c0
她連續三、四個小時不停地彈奏,甚至未用午膳。
一連串柔美的琴音讓她緊繃的心情稍稍鬆弛,她不再思考,讓腦子維持一片空白。
就像這幾天季海平一直在等她的電話一樣,她也一直在等程庭琛的電話。
那晚與那個陌生女人通話後,她試著再次撥電話給程庭琛,有兩次被同一個女人接起,她迅速掛斷。
而最後一次沒人接聽,她在錄音機中留言“庭琛,我可以有另一個選擇,請你回電。”
但程庭琛沒有回電,更沒有忽然出現在她麵前帶走她。
曾經,有一個像這樣的午後,她坐在鋼琴前彈著“愛之夢”,他則慵懶地仰躺在一旁的地毯上,沉醉在這首歌頌愛情的樂曲中。
至高的愛、幸福之死、愛是永遠。
包含這三大主題的“愛之夢”,是她當時最喜愛的鋼琴曲——或許是因為當時的她正陷於熱戀中吧!
當她結束最後一個小節,程庭琛懶洋洋地拍著手,“安可!”“這可不能了,哪有人聽免費音樂還厚顏要求安可曲的!”她調皮地拒絕他。
“這就是身為的特權啊。”他笑得迷人,“為了以後還能聽到如此精采的獨家演奏,我還打算把你娶回家呢。”
“你娶我進門隻為聽琴?”她橫眉豎目,假意發怒,“我可不是你的私人琴師。”
“彆這樣嘛,夢婷。”他自身後攬住她,“我可是對你著迷不已,你怎麼忍心拒絕我誠心的要求?”
她噗哧一笑,輕輕撥開他流連在她腰際的手。“要是有另外一個男人也想聽我彈琴,你怎麼辦?我的音樂可不想隻讓你一個人欣賞。”
“不行!”他的語氣忽然認真起來,將她整個人轉過來麵對他,眸光熾烈燃燒,“除了我,不許有彆的男人聽你彈‘愛之夢’!你是屬於我的!”
“是嗎?”她繼續逗他。
“我是說真的!”他語聲激昂,“要是有任何人妄想從我身邊奪走你,我一定和他對抗到底,絕不讓你離開我。”
他強烈的反應炙熱了她,讓她更加地依戀他。
但今日,她卻等不到他親自前來奪回她,甚至等不到他隻字詞組。
她依然將“愛之夢”詮釋得完美動聽,而程庭琛人呢?誓言守護她的騎士如今身在何處?在酒館買醉?和另一個女人相偎相依?
她知道自己不該怨他、恨他,畢竟先背叛的人是她——但那是她的庭琛啊!是那個對自己想要的東西總是全力以赴的庭琛;如果他真的愛她,如果他真的不能沒有她——
“夢婷。”一聲低沉的叫喚挺她猝然回神。
她飛快地轉過頭,以為會見到她的真命天子,但映入眼簾的卻是季海平修長挺直的身影。季海平緩緩地、平和地走近她,“上次是‘月光曲’,今天是‘愛之夢’,”他微微笑著,眸光蘊涵著溫暖,“你對奏鳴曲似乎有一套獨特的詮釋方式。”
“你的意思是——”
李斯特的“愛之夢”該是歌頌愛情的,然而她的琴音卻流露出悲涼的諷刺感。
季海平沉默片刻,滿腹的思緒終究隻化成淡淡一句,“流暢而且充滿感情,不像一個業餘者會有的程度。”
汪夢婷卻隱隱察覺到他並未說出全部的感覺。他在猶豫什麼?那道迅速掠過他眼中的光彩又代表什麼?
“如果你是在猜想我會不會後悔,”她幽幽地開口,“彆擔心,我已經下定決心。”
求求你,彆問為什麼。汪夢婷在心底悄聲懇求,她脆弱的感情經不起再一次的折磨。
但他並未追問原因,隻是很自然地接受了她的說詞。“你已經約好了今天拍婚紗照?”
她鬆了一口氣,暗自感謝他沒有硬要揭開她的傷口。“你父親說,你的禮服早已請專任造形師準備好了,所以我就猜他也為我準備一套相配的。”
“你可以不必配合我。我知道很多女人喜歡自己挑禮服,如果你喜歡的話,請歐洲的名設計師專門趕製也行。”
“不用了。”她搖搖頭,“你的造形師給我看了幾款禮服,我已經從裡麵選了一套白紗禮服;至於宴客時要穿的禮服,就交給他為我搭配了。”
“你參與過婚禮細節的討論?”
“嗯,大致上都已經定案了,喜帖也發了。”
“什麼時侯的事?”他盯著她。“昨天晚上。”
在她終於放棄等待程庭琛的消息後,她馬上撥電話給負責籌畫婚禮的人,在三個小時內做了一切相關的決定。
這樣迅速的決定其實是一種自我懲罰,懲罰自己竟想背叛口頭的承諾,懲罰自己竟想不顧汪家的未來,懲罰自己竟奢望騎士的拯救……
他……看穿了她的想法嗎?
但季海平並沒有說什麼,凝視她的眸子若有所思。
“你有什麼意見嗎?”她微蹙秀眉,“我知道不該沒知會你一聲就擅自決定,如果你想要——”
他舉手打斷她的話,“這些事情你可以全權做主,我沒有意見。”
“是這樣嗎?”她的秋水雙眸盯著琴鍵,“你是不是對任何事情都沒有意見?”
季海平自然也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是這麼認為的嗎?”他不動聲色地問。
她揚起眼睫,“我隻是不了解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他的唇邊揚起一絲微笑,“總有一天你會了解的。”
慢條斯理、溫柔和緩,好象就是這個男人處世的哲學。
不論麵對什麼事,他總是不忮不求,淡然自若。
她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那種泰山崩於前亦不變色的氣度是真的胸有成竹,還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對他而言,她是可有可無的未婚妻,還是他對父親言聽計從的另一項表征?
汪夢婷知道自己不該去想這些,畢竟這隻是一樁各取所需的政策婚姻,季海平對她有什麼感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不能成為幫助他發展事業的賢內助。
但這種不受歡迎的念頭就偏偏會占據她的腦海……
從拍婚紗照的那天下午開始,到身著晚禮服、不斷與來參加婚宴的賓客們寒暄的此刻,她常常會覺得自己隻是季家用高價購買、放在櫥窗中向外人炫耀的商品。
此刻,她便首先要接受季家人的評估。
季家人很少像今晚一樣地共聚一堂,不但老一輩的風雲、風華、風揚、風笛全員到齊,季海平的平輩們更是每一位都主動前來向新婚夫婦打招呼。
汪夢婷對優秀的季家人並無反感,而季家人對她的態度也都是淡淡地,既不特彆親密,也不會刻意冷落。
隻是他們不自覺的評估眼神,總讓她感到輕微的不自在。
她知道,季家人正默默地打量著她的外貌打扮、應對進退,掂掂她這位季家長媳的分量。
從他們不輕易顯現感情的臉龐上,她無從得知自己及格與否,但是她發現,季家人都擁有一雙讓人看不透的幽深黑眸。
他們有的溫雅謙和,有的桀驁不馴,有的熱情洋溢,有的冷漠淡然,但共同的特點就是讓人無法捉摸。
季海平如此,他的弟弟季海奇亦如此;還有李家的女兒們——將自己隱在一副黑框眼鏡之後的季海藍,以及一直靜靜觀察會場的季海。
“季家的子嗣似乎很少。”汪夢婷試探地道,“或者是他們並未全部出席?”
“你見到的這些人就是全部了。”季海平微微一笑,“我甚至沒料到海藍會來。”
“為什麼?她不喜歡這種場合?”
“海藍從小脾氣就怪,不太搭理人——可能是她哥哥很早就去世的緣故吧,據說海藍很依賴哥哥。”“你是說——你有一位已經去世的堂兄弟?”
“海澄。”季海平神情恍憾,彷佛陷入久遠的過去。“我與他相當投緣,雖然隻見過幾次麵……”他的語調沉了下來,“他是個很了不起的男孩,為了救一個女孩而被車子輾過。”
她倒怞一口氣,“怎麼會?!”
“風揚叔叔與海藍都傷心欲絕,從那時開始,海藍就不大和人來往了。”
汪夢婷忍不住將眸光轉向站在宴客席最角落的李海藍;今晚她身著一襲深色禮服,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鏡片後的眼神教人無法認清。
失去最摯愛的親人,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呢?她無法想象若是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會如何,她無法想象失去父親或任何一個哥哥。
一思及此,她竟微微替季海藍感到心痛。
“據說海澄有一個雙胞胎兄弟。”季海平忽然說道。
“真的?”她猛然回眸,“他人呢?”
他搖搖頭,“下落不明。”
她有些怔伍忡,“看來季家的每個人背後都有一段故事。”
“是的。”他語聲低微,“季家人各有各的故事。”
也包括你嗎?
汪夢婷凝睇著他如雕刻般的側麵,突然有一股衝動想探問他。
但她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將話題導向另一個季家人。“你另一個堂妹——海,我從沒見過長得如此美麗的女人,簡直可以用傾國傾城來形容。”
李海的美不同於汪夢婷那種令人心曠神怡的美,相反地,是一種讓人透不過氣、不敢逼視的明豔。
季海平若有深意地凝視她數秒,才緩緩開口,“海不是個簡單的女孩。雖然她在季家海字輩裡是年紀最小的一個,但我總覺得她將來會有最大的成就。”他沉吟一會兒,似乎在斟酌著該如何形容,“她有野心,也夠驕傲。”
“你呢?”她半試探地問,“難道你沒有野心?”
他微微一笑,“不像她那麼遠大。”
他是指盛威集團掌門人的位子嗎?汪夢婷知道季海平是李家最受矚目的新生代,外界預估他很可能成為盛威第三代掌門人。
難道季海有意與他競爭這個位子?
而他,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李家似乎有一個很有趣的排輩分方法;除了風跟海,你們還用什麼字?”她依舊選擇安全的話題。
季海平唇角揚高,“日、風、海、石。”他解釋著,“代表自然界四大元素,火、氣、水、土。”
汪夢婷也跟著輕揚嘴角,“很有意思嘛。”
“這大概是季家人僅有的哲學因子了。”季海平半開玩笑地說道,“我們家族的人好象都沒有什麼哲學方麵的天賦,曆代卻出了不少商人,是道道地地的商業世家。”
“但是你們的氣質卻都不凡。尤其是你,看起來倒像是個文人呢。”
“是嗎?”他搖搖頭,“其實我是半點詩詞歌賦也不懂,莽夫一個。”
若他算是莽夫的話,那些專愛擺闊的世家子弟真不曉得該怎麼加以稱呼了。
“至少你懂得欣賞音樂。”“品味也是硬培養出來的,終究不是天性。”
“但也有人怎樣都培養不出高尚的品味。”她笑得清淺,“彆過分謙虛了。”
他逸出一聲輕笑,“謙虛是我唯一的優點。”
她也跟著笑了。
然後,他開始向她解釋季家的曆史。
“我們原是傳統布商,民初時一位日字輩的季家人被逐出家門,沒想到卻反而在上海闖出了一番事業。”他娓娓道來,“季日升——雖然他的大哥季日暄才是季家傳統家業的繼承人,但他是真正的米加勒。”
“米加勒?”汪夢婷輕挑秀眉,不名所以。
“那是風字輩的長輩們年輕時的戲謔說法。”他微微一笑,“知道舊約聖經嗎?
據說天堂裡有四大天使,分彆掌管宇宙的四大元素。”
“米加勒掌火,拉斐爾掌風,葛布勒掌水,烏列兒掌土。”她喃喃念道。
“沒錯,正是這樣。”
“那麼第五元素呢?”
“第五元素?”他怔望著她俏皮的笑顏。
“以太——聖經中的第五元素,據說天使們便是以此輕清之氣為生的,不是嗎?”她開著玩笑,“季家人既以天使自詡,怎能忘了這最最重要的第五元素呢?”
他跟著笑了,“說得是,為什麼我們竟會忘了這最重要的元素呢?”
“為什麼?”
“或許是季家人一向高傲吧。”他陷入深思,“我們從不認為我們需要某種必要的東西才能活下去。我們從小便被教導要獨立,不能依靠任何人。”他語氣平淡,但汪夢婷仍捕捉到他臉色微微一黯。
那想必是十分寂寞的成長方式吧,他究竟接受了什麼樣的教育呢?
“依照這種排法,風雲伯伯該是拉斐爾吧。”她故做輕快。
“啊?”他驀然回神,“嗯。”
“那……海會是葛布勒嗎?”
“她會是個很適當的人選。”季海平淡淡地回答。“在海澄十五歲的時候,他原是李家內定的葛布勒,大家都對他服氣,但現在——”他出神好一會兒,忽地微微一笑,“我相信海,或許她會更出色。”
那他呢?難道不曾如此期許自己?
汪夢婷有百般疑問,然而他平淡的神情卻不見一絲端倪。
他真是個難以了解的男人,卻不會讓人緊張。
這個男人,似乎天生就有讓人放鬆心情的本事。
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永遠不會是咄咄逼人,而是讓人如沐春風的和暖。
如果隻和他單獨在一起,她不會有那種必須受人評判的不悅感。
問題是,他的周遭有太多咄咄逼人的人。
季風華——她的公公,就是那樣一個人。
婚宴進行間,她常常能感覺到他的視線緊隨著他們轉,似乎在為他們的表現打分數。
而她的婆婆——出身日本京都世家的杉本惠,盯著他們兩人的眸光更讓她禁不住打冷顫。
她有種感覺,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並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她的夫婿季海平。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婆婆會用帶著憎恨的眼神望著季海平呢?她對自己的兒子有什麼不滿嗎?
汪夢婷明白,嫁入季家之後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必須麵對,她也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然而,新婚之夜的這一關還是令她緊張萬分。
雖然他們已安排好到日本一星期的蜜月行程,但今晚的洞房花燭夜還是要在季風華位於天母的豪宅裡度過。
季風華將三樓整個空出來,做為他們的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