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想擁你入懷!
——倘若現在我說我已經等了你四年,你也壓根兒不會相信的。全本小說網
她聽不懂,聽不懂,真的聽不懂。
少爺為何這麼說,甚至這麼做,她完全不了解。
他有多討厭她,她不會不清楚,這是他想出來另一種嘲弄她的方式嗎?
……不要緊、不要緊。她假裝沒聽見,沒發生就好了。
就像是以前那樣。
深深吸幾口氣,在踏入武館大廳之前,她已經能恢複平常心情。
和謝邑見麵時,她看到二師兄也在,寒喧幾句,那兩人在旁邊飲茶配點心,然後指點她的基本功課。幾年來,她有所進步的,大概就是馬步紮得夠穩了吧?
一個早晨就這樣過去,謝邑熱情地留她吃午膳後才肯放行。
她回到管府,照例上逸安院打掃祠堂、去廚房挑水,四處幫忙……雖然一切都跟平常沒有兩樣,但她卻覺得今日天黑得特彆快。
還早,還不到去少爺房裡的時候。她一再地這樣告訴自己,卻連晚膳吃了些什麼也沒有記憶。
不曉得為什麼,很想找地方藏起來,她垂低眼瞼走在長廊上,希望不會有誰看見自己。步伐好沉重,她輕輕地喘著氣,漸漸竟是停住了動作。
她感覺害怕。是怕見到管心佑?或者怕自己會胡想?還是兩者都有?
心裡好亂。像以前那樣當成沒聽到就好了。
她緩慢調息,意圖封閉自己的耳朵和思考,然後很快就可以遺忘。
一直以來,她都是這麼做的。
小時候,舅舅當她為無物,她在渴望尋求親情又得不到絲毫回應後,就對自己說,把這些傷心的事情忘記。
她喜歡少爺,在少爺明白又厭惡地對她表示不可能會對她有同樣的感情之後,她也反覆提醒自己,彆再去想,看著前方就好了。
隻要彆想起難受的回憶,就不會難受。
像是突然驚醒一般,她複開始走著。喃道
“對了,還要去幫少爺敷腳……”
本來應該要回房,卻不知怎地,她宛若抗拒什麼似的往梅園的方向去。等她回神過來,已經被稀疏的梅枝滿滿包圍住。
彎月斜掛,皎潔照映動靜。
她彎身蹲地,良久,在鞋邊拾起一片凋謝的花辦。小聲地自言自語
“……少爺喜歡標致的花,可我隻是枯掉的雜草……那麼做,一定是騙人的。”什麼等四年呢?他那麼厭惡她,厭到必須四年才準備來折磨她嗎?
抱住自己膝蓋,她縮成一團小球。低低地吟著小曲兒。
她對爹娘沒有任何印象,隻是從懂事就知道這首曲兒。一定是誰曾經在耳邊哼唱給她聽過的吧?
斂低眼眸,月光從她背後灑落,形成倒影貼在地麵。真希望自己可以融入到黑暗之中,就這樣消失不見。
下輩子,她也想要做一朵花。
人見人愛。若是能夠被少爺攀折回房就好了,隻要能在他麵前盛開,最後就算枯萎了也無所謂。
她閉上眼睛,把臉埋在交疊的肘彎當中,回想到曾經在樓閣眺望他的那段長長日子,他根本不曉得有她這個人。或許……還是那樣比較好吧?
至少、至少她不會知道他那麼討厭她。
心頭好難過,好淒楚,她慢慢地呼吸著,還是沒用。眼淚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
她不想……不想哭啊!
哭了……就忘不了了。所以她無論如何難受都得忍住。
明明,她都忍得住的……
背後忽然有其他人的氣息,她一驚跳,溫熱的手掌就搭上她的肩膀。
“結福?”管心佑焦慮的嗓音急喚。“你在這裡做什麼?我以為你——”待看清楚她滑出眼睛裡的淚水,他震撼地梗住喉嚨。
結福沒料他會忽然出現,倉皇得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站起身就逃!
“結福!”管心佑錯愕,一時沒能來得及抓住她,趕緊跛著腳步跟追。“你等一等——等一下、結福!”他在後頭大聲呼喊,行動下方便的腿,無法比她快速。
結福不理會他,也不明白他為何要追來,隻是往前奔著。最好自己可以逃去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這樣他對她的厭惡,或許就會減少一些……
“結——”他急促的尾音突兀斷去。
結福一楞,不禁回頭望了一眼。
就見他倒臥在長廊上,痛苦地喘息。她嚇住了,幾乎不用思考,就是一種立即的反應,很快地往回跑近他身邊。
“少爺?少……”她蹲在旁邊,慌張地察看他雙目緊閉的臉色,就要喚人。
管心佑卻突地張開眼,舉臂勾住她的肩頸,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
“總算抓到你了。”他低沉道,灼燙的氣息拂在她耳邊。
“少……少爺?”她擔心他體虛,沒有馬上推開。
他坐起身,粗喘幾口氣,才能穩聲道
“結福,你想要跑到哪裡去?是不是打算離開我?我早上說的話嚇到你了嗎?在馬車上,是我衝動了,你彆這樣就不來找我!”他表情焦灼,箝住她臂膀的長指發白著。“……我知道我現在這麼說,你不會信我。但其實我——”
他的話尾讓她背脊發涼起來,不覺虛弱地脫口道
“彆說了,少爺。”
他強迫她注視著自己。“結福,我對你動心了……我對你有感情,我喜歡上你喜歡我的那番心意了!”
“少爺,您……彆跟結福說笑。”這也……一點都不好笑。
為什麼他要一再地撕裂和踐踏她的情意呢?她瞪視著自己的膝頭,雙手抖得好厲害,她用右掌壓住左掌沒用,又用左掌壓住右掌。使勁地咬住嘴唇,隻希望自己還能保持說話的完整。
“我沒在說笑!”他憤惱喊叫,使勁地握住她寒冷的手心,要她完完全全地聽個清楚。“以前我對你做了許多不好的事,我知道這麼說你一定不肯信,所以我隻能慢慢地讓你明白……”他也不了解現在這個時機是好是壞,但他真的已經無法忍耐了!
因為他的心意她一點也沒意願去發現!
“少爺,我——”她困難地擠出話語,卻讓他給打斷。
“我每天看著你,卻不敢和你說話,也不能出現在你麵前,就是擔心你會拘束,會被我嚇走!”他愈說愈激動,脹紅著臉吼道“其實我就是這麼一個自私又卑鄙的男人!你想要逃開,我就假裝跌倒;你幫阿壽或其他人縫衣服,我就把他們趕走你老是對除了我以外的人有說有笑——我不要你看其他男人,我不要你和其他男人說話,我也不要你嫁給其他男人!你喜歡我,這一生一世就隻可以喜歡我,不能再喜歡彆人!”
結福的視線模糊起來,什麼也看不清了。
她的確不相信。
不信他的每一句,也不信他的每一字。
他討厭她,討厭她的醜容,討厭她對他的喜歡,他一直都很討厭,這是他自己講過好多次的啊。那麼,非常厭惡她的他,如今說出這番話,要怎麼教她相信?
如果這是作夢,如果這隻是他惡戲她的手段,那麼一旦夢醒了,玩耍結束了,她的心就會碎得再也拚不回去。
她不想傷心啊……因為那很痛很痛。
真的,很痛。
“結福,你為什麼哭?”他問,語調是低啞的。伸手抹去她滑落臉頰的淚,她震顫了下,微微地往後縮。“是我讓你哭了嗎……我發誓以後不會了,你彆哭了,我心口好疼。”他也不曉得怎麼會這樣,隻是看見她哭濕雙眼,胸腔的悶痛仿佛針穿,讓他冒汗。
“……少爺,結福貌醜,這輩子都沒有辦法變得像文小姐那樣漂亮。”她隻是草,隻是他看不起的草而已,不會變成花的。
想也沒想,他咆哮起來
“你還不懂嗎?!這已經無關容貌,以前我不了解……現在我隻是……隻是……總之我不需要你長得像其他人!隻要你是結福就可以了——四年不夠,我會用八年!八年不夠,我等十二年!隻要你能相信我,就算一點點也好。”他有些語無輪次,不知該怎麼表達,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對她曾經有過的所作所為,隻得再次抱住她,有生以來未曾這麼惶恐和緊張。“……結福,我喜歡你。”他想溫柔地對她說,但是卻太害怕失去。
他……為什麼他現在要這麼說……為什麼……她苦澀又酸楚地在他肩處流下眼淚,沒有回答。
他猛地惡狠狠緊抓住她的臂膀,逼她抬起臉。
[不論用任何手段,就算是要把你關在這裡也好,你飛不出去,總有一天會是屬於我的!”他的言語強烈激昂而且憤懣,但是表情卻異常地脆弱。“——我……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結福。”他嘶聲喚著她的名,驀地雙手垂地,虛軟無力。
她朦朧地凝視著他近似哀求的神情,隻覺心痛難忍又萬分不舍。
這個總是傲慢的男人,是為了什麼向自己這般低頭懇求?
是因為想要她的信任?想要她的回應?想要她的承諾?想要她永遠的陪伴?
他難道不曉得……她的一切早就已經給了他啊……
是他任性丟棄了,而她也沒有再拾回來的勇氣。現在又怎麼要她給?
“……少爺,結福的名字,是掌事大娘取的,原來叫做什麼,已經不記得了。”恍恍惚惚地,她說。
管心佑緩慢地抬眸,凝睇著她的淚容。
“從我踏進這裡,我就姓管了。以後……也都不會變的。”終究,她還是選擇順從他的盼望。
就如同她從未忤逆過他那般。
她可以當個空殼,也或許會注入不再那麼悲傷的靈魂。
可能四年,八年,十二年。再次換她,給他一個他所要的機會,結果也許又是遍體鱗傷,但傷口總會不再流血。
她可以這樣想吧?可以這樣想吧?
會不會太過奢侈了?
他終於得到她的許諾,那對他是多麼珍貴,她一定不知道。
“結福,我答應你,今生隻看著你一人。”
她不需他的今生,隻要是曾經就夠了。他懂不懂?懂不懂呢?
“少爺……”
“彆再叫我少爺了。喚我的名。]
“……心……佑。”
她柔軟又生澀的輕喊。
他不禁疼惜地吻上她鬢邊的發。直到最後,她都沒有察覺,自己給子他的原諒,竟讓他驕傲優美的雙唇不住地發抖著。
**
又過了八年——
張開眼睛,她知道自己已經醒了。
下床穿好外衣,洗淨臉,她推開門走出去,春陽高照,外頭一片清新明朗。
走向逸安院,她上樓閣打掃祠堂。
每天都是這樣開始的。
待得四周乾淨俐落,結福點燃香煙放於供桌,已近晌午。下樓前,她往外望了一眼,視野及處,高大乾枝正要簇放黃色的蝶形花朵。昔日清香梅園,如今隻種數株槐樹,這或許是這些年來唯一的改變吧。
還沒走出院內,就見一名小丫鬟唉唉喲喲地跑過來,鵝蛋臉兒紅通通地,甚是可愛。她是前兩年進來的小敏,年方十五。
十五啊……想不起自個兒十五時是啥傻模樣,結福不覺微揚唇線。
“結福姐姐!結福姐姐啊!”小敏揮著手,站停在她身邊。“哎呀,結福姐姐啊,你怎麼老這麼早起?我說我今兒會幫你打掃的啊。”
“我也說不用麻煩了。”結福一笑,沒有任何責備的意思。
“不行不行啦!”小敏嘟起嘴,皺眉哀號“若是讓主子知曉我偷懶不幫你,他會生氣的啦!”主子最愛對他們這些下人發怒了呢。
結福深知那人脾性,柔聲道“我們不要告訴他就好了。”
“結福姐姐,你真好。”講話的聲音也好好聽呢!小敏咧嘴一笑。“難怪那麼難纏的主子會中意你啊。主子昨兒個又在找你了呢,他很不高興你老是去謝大俠那裡,結果又隨便遷怒,對大家夥挑剔得緊呢!”她真是長了見識啊,一個年歲都超過三十五的大男人,竟會為這種小事吃味。
結福一楞,沒有答腔。隨即麵紅耳赤地低下頭。
小敏倒是自顧自地說得愉快,摸著辮子晃來晃去地抱怨
“結福姐姐,每次你不在的時候,主子的臉色都比茅坑還臭,等你回來了,他又馬上換了張溫柔到滴出水的麵孔,你不會覺得主子太愛撒嬌了嗎?”哪有這樣的啊?他們這些下人都很折騰欽。
“……小敏,我還有事。”結福找了藉口,截住這個話題。
“是喔?那我去乾活兒了,不耽擱姐姐。”還是想先吃個午膳,嘻嘻。小敏活蹦亂跳地走了。
結福呼出一口氣,忍不住撫著自己發燙的麵頰。低喃
[……原來……那是在撒嬌啊……”思及他平常對自己做的小舉動,她真是覺得他年歲愈大,卻愈是黏著她。
悄悄歎息,她有些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