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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 2)

想起那頭烏亮的長發,我的心就會一絲一絲地作痛。

兩小時的飛行,一小時的車程,感到老家時,天已黃昏。

聯絡秦白,他們居住在以前我和秦深同居過的房子裡。在驅車前往的路上,往事如電影一幕一幕重現,眼睛發澀,卻沒有淚水可以滋潤。

和秦深一起去看望爹娘吧,赴美國之後,一去便是六年,除了電話中的問候,再也沒有親眼見過爹娘,想必如今也是滿頭華發的人了。

走在那已經很顯老舊的樓梯上,拖遝拖遝的聲音如逝去的歲月一般令人心驚。

秦白在家門口站著,昔日風流倜儻的他如今消瘦憔悴得隻剩下一把骨頭,宛如迎風就倒虛弱不堪的樣子,而印堂發青,更是一臉的鬼氣,我竟怔在台階上,一步邁不上去。

秦白看到我眼睛一亮,迎上來,見我止步他也止步,自嘲地苦笑「就猜到你會嚇著,每個見我的人都會嚇著,嗬。」

「你病了?」我走上來,腳底一陣陣地冒涼氣。

秦白淡淡地一笑「病了嗎?應該吧,我很早就病了,很早很早,從遇到他的那天起就病了,無藥可救的病。」

「秦白——」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我就要死了,不放心深兒,所——」

「什麼?」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痛得皺緊眉頭,我放鬆一點,「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韓璽,你冷靜點。我是真的病了,絕症,每年都是一大筆的醫藥費,已經拖累了深兒這麼久,也該到了一個了結的時候。最主要的是我不想再忍受病痛的折磨,我想早日得到解脫,你能了解嗎?我已了無生趣,即使活著,也隻是行屍走肉活死人一個,既然如此,我還活著乾什麼呢?」秦白的語氣低緩而沒有抑揚,沒有一絲波瀾,而就是這種死氣沉沉的絕望感讓我驚悸。

「是因為我父親去世的緣故嗎?」我已隱約猜到一點什麼了。

「他?!開什麼玩笑!」一直麵無表情的秦白忽然激動起來,握著瘦骨嶙峋的手,捏在胸口,似乎要喘不過氣來的樣子,我趕緊上前攙扶住他,他大口大口地呼吸,「開玩笑!我恨他!我恨他!我正恨不得他早早得死掉,死了多好!死了多好!這世上就少了一個禍害,哈哈!我開心還來不及呢!韓璽,你知道嗎?我很久很久沒有笑了,可是最近幾天我連做夢都在笑,我早就希望他死了,他死了我才開心,他死了我才開心……」

他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我震驚地摟著他,他的身體如寒冬的枯枝一樣瑟瑟發抖,我一直不知道,秦白竟如此刻骨銘心地愛著齊戈。

「我天天纏著鬨著要安樂死,我要深兒簽字,他死活不肯,他說『爸,我簽字,我簽了字就馬上跟你一起死!』那個傻孩子!那個傻孩子!」秦白哽咽難言,「如果說我還有一點點遺憾,那就是深兒了,我以前一直以為瑞兒像我,現在才明白,其實深兒才是。他比我還傻,完全像他媽媽,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女人,齊弋啊,這輩子對不起她,下輩子我一定愛女人,讓我們再做夫妻,深兒是她最寶貝的兒子,我卻還要逼他如此……」

我聽得心寒體冰,他們到底在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秦深呢?他在哪?」這樣不把他逼瘋才怪,可是又著實無法怪罪秦白……

「他在屋裡,你去勸勸他吧,你去勸勸他吧!」

脫鞋進去,屋子裡是嗆人的煙味,被子拖在地上,地毯上星星點點地散落著煙蒂,一個孩子抱著膝蓋蜷縮在牆角,頭發一披到地,他的身子看起來是如此的單薄。

「大哥!」站在窗子邊的是大了兩號的小丘,我知道這些年來小丘一直跟隨著秦白,是秦深拜托他的,而小丘那張刀鋒一樣的臉上一道深深的疤痕,就是為了保護秦白而留下的永久的勳章。

小丘,為了一句話而搭上了自己一生的男人。

小丘走過來,看著我,再叫一聲「大哥,很久不見了。」

我想抬手拍拍他的肩,卻被他猛然揮來的一拳打倒在地,嘴角一陣發麻,嘴內腥爇的液體滲出來。

小丘瞪著雙眼吼「你他媽給我起來!我今天要好好教訓你這個薄情寡義跟你老子如出一轍的混蛋!你他媽不配做我小丘的大哥!我的大哥是有情有義義薄雲天的磊落男子,不是你這種窩囊廢!」

小丘在我身上一陣腳踢拳打,最後這個將近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卻淚落如雨「你他媽讓深哥吃了多少苦,往肚子裡吞了多少血淚你知道嗎?!shit!」

我任他打任他罵,掙紮著爬到牆角那個大孩子身邊,把手放在他的肩頭,他動了一下,抬起頭,看我。

我吃了一驚,胸口被什麼撞了一下,那是什麼樣的一雙眼睛啊,迷惘、絕望,沒有一點點活氣的呆滯目光。

我看見那大孩子挑釁的眼神,他說脫光了衣服跑十圈;我看見那大孩子的眼神,他說跟我上床吧;我看見那大孩子焦灼的眼神,他說我要被你折騰瘋了,我每天都想你;我看見那大孩子癡癡傻傻的眼神,他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秦深,不,那隻有秦深軀殼的孩子看著我,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臉怞搐地看著我。

我笑笑,儘管淚水如決堤般崩潰「深,我回來了。」

我把手放在他的頭上,在那烏亮的頭發中看到一根一根的白發如銀,我顫抖著,最終還是撫摩著他的頭,用我最溫暖最體貼的姿勢。

他哭了,無聲地淚水狂湧,我伸手把他抱在胸口,淚水順著我的胸膛流下來,我擁抱著他,把臉和他的臉貼緊,他的身子很冷,冰涼而潮濕。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他在我的胸膛裡安靜地睡去。

「他已經三天三夜沒合一合眼了。」秦白說。

我靠在牆角,他的頭枕在我的小腹上麵,我點燃一支煙,看藍色的煙霧嫋嫋上升。

他睡得像個孩子。

小丘端著一杯水,站在旁邊,看呆住,良久才悶悶地歎一口氣「人就是這麼賤,輕易得到的便不不去珍惜,而我——傾其一生也得不到。韓璽,不管你多麼混蛋,為了深哥,我會一輩子當你是大哥。」

秦白軟軟地倒下去,我叫小丘「快扶住他。」

小丘說「他又昏倒了,今天已經是第三次。」

小丘進行了急救之後,又打電話叫來了主治醫師,醫師最後歎口氣,搖了搖頭,走了。

秦深跪在床前,緊握著秦白的手,瞳孔睜得大大的,一副驚恐萬分卻極力克製的表情,那無助之至的模樣讓我心疼如絞,我從旁邊攬住他的肩,他扭頭看了看我,有些迷惘,似乎已認不得我的樣子,這讓我更難過,我剛想說話,他卻將頭輕輕靠在了我的肩窩,無聲的,滾燙的液體很快將我的衣衫浸透。

「深兒……」秦白終於睜開了眼睛,反握住秦深的手。

「爸!」秦深掙紮著看向他。

秦白抬起手伸向我,我握住,他說「答應我,替我好好照顧深兒,彆再讓他受委屈。」

我使勁地點頭「我發誓,從今以後再不離開他半步。」

秦白虛弱地笑笑,眼神空洞而蒼茫「我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男人愛上男人的事情?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同樣是愛,我們卻要吃儘苦頭受儘磨難?其實我也知道,拜托你也是沒用的,有太多太多的意外會改變人的命運,即使沒有意外,人們自己也會跟自己過不去,就像我……」

「爸!你休息會吧,不要太勞累了。」

「沒關係,我難得這麼有興致說說話啊。」秦白依然笑著,伴隨著輕微地咳嗽,小丘扶他半臥起來,喂他飲下一杯水,他喘了幾口氣,才接著緩緩地說「璽兒,其實我不恨他,如果有恨的話,那也是恨我自己。我告訴你們啊,其實我也有過幸福的生活,那是在念大學的時候,我和戈是同學,我們在一起瘋啊樂啊迷醉啊,青春飛揚笑語飛揚。有那麼一些難得的清晨,我枕著他的胳膊醒來,我將自己的手伸出被子來看,他便取笑我『這一雙手,要是長在女人身上,不知要迷死多少男人。』我便感歎說『可惜了這一雙手,應該是彈鋼琴的料啊。』他便罵我自戀狂,說著,卻又握了我的手在嘴邊蹭弄,我喜歡這種感覺便閉了眼睛不說話,他就痞痞地笑著說『我給你洗臉!』說著便在我的臉上又吻又恬。不管怎麼樣,他的手總會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緊緊地,緊緊地,好象一輩子都不會放開……」

秦白從我的手中怞出他的手,舉高,看著,癡迷著,而秦深已經跪不住趴在床頭顫抖,我的眼睛濕了再濕,秦白卻一直微笑著「那個時候多好啊,沒有社會責任,沒有家庭壓力,沒有任何猜忌,完全的交融完全的相愛,可是後來為什麼分開了呢?每天都像打仗一樣,被各種預想不到的暗刀暗劍傷得體無完膚,最後連彼此也不再相信。我說告訴我你愛我,他卻怎麼也不說;他說彆管那麼多,跟我走,我去為你另打一片天下;我說你說你愛我我就跟你走,哪怕傷害所有的親人;他說你跟我走我就說愛你;我跟他吵說你根本沒誠意,他也跟我吵說我無理取鬨;他說那個字頂個屁用啊,生在一起死在一起才是真實。我明白他說的對,卻咽不下那口氣,便開玩笑說你不說那就分手好了,反正大家到哪裡也沒個未來可言,結果……」

結果就是齊戈一怒之下隻身遠走他鄉,而後悔莫及的秦白卻又要強地咬緊牙關不肯讓半步,一時的任性就釀成了一世的悲劇。

「璽兒,會背陸遊的《釵頭鳳》嗎?」

「紅酥手,黃籘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

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

錦書難托。莫,莫,莫!」

「其實,我更喜歡唐婉的和詞。」秦白低低地歎息一聲,又開始咳嗽,然後低低地吟詠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

獨語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

咽淚裝歡。瞞,瞞,瞞!」

「比起我們那一代,你們要堅強多了,韓璽,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是多麼地震驚啊,可是那時候我也已經有了預感,你太容易動情了,也太多情了,這樣會傷了很多人,尤其是像你擁有這麼出色的條件,更是會誘惑彆人,即使你不去招蜂引蝶,那狂蜂亂蝶還是如聞花香一樣纏了上來。如果有一點點可能,我都希望深兒能離開你,忘記你,因為他與你不同。可是他雖然離開你了,卻無法徹底忘記,雖然他嘴硬不肯承認,可是知子莫若父,他的心思又怎能瞞得住我呢?有時候我會驚恐地發現在某些方麵他和我是如此地相似,所以我更擔心曆史重演,明明相愛,卻咫尺天涯,這是我無論如何也不希望看到的。」

我說「您放心,我絕不會再讓曆史重演。」

秦白歎一口氣「對於某些人來說,從來都以為愛情是一次性的永恒,給過一個人,接下來就不會再有愛的能力,那樣絕對而癡癡傻傻的感情才是愛情,極端地在一起,極端地分開,沒有中間狀態,沒有妥協和退讓,因為這種感情太過強烈,所以也最容易受傷。孤單的感覺總是很強烈,尤其當你愛著一個人,卻發現那個人根本無法如你預想的付出,甚至把你逼到一個人更加難受的境地,可是你依然無法恨他,即使你會痛,即使你會傷,你依然無法恨他,無法與之徹底決裂,表麵上說不想他,其實暗夜裡輾轉反側孤獨寂寞地想自殺。那種永遠也無法滿足的愛戀就隨著歲月的流轉一刀一刀把人鑿得遍體鱗傷。也許這就是愛的代價吧?誰知道呢。」

我黯然,我聽得出字裡行間對齊戈的指責,對我的指責,齊戈已死,秦白將亡,那段感情便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而我們呢?我還能任由秦深再像秦白一樣孤獨地過一生麼?

秦白從枕頭下摸出一個東西交到我手上,是一個黑色的皮質錢夾「這是九年前齊戈回來時,我偷偷留下的,現在還是交給你吧,麻煩你轉交給月蒼華,也一消他多年的怨氣。」

「蒼華?」

「是的,錢夾絲毫未動過,你打開看看就明白了。」

我打開,赫然看到月蒼華的照片,照片中的他笑顏明麗,一臉的陽光燦爛。

「其實我都明白,所有的迫害行動都是月蒼華暗中指使的,我們曾經有一次會麵,他說非殺了我不可,因為戈在午夜夢回裡總是呼喚著一個名字,一個讓月蒼華痛苦了十幾年的名字。可是他太傻了,戈是那種喜歡付諸行動卻不說出口的男人,這麼多年一直讓他陪在身邊,他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不管他做了什麼,我不會怪他,因為我明白一個為愛所困,為愛所擾的人的心情,愛有多深,恨有多重,男女一樣,並不會因為男人更多一點理智而有所不同。它會使人瘋狂,再也看不清事實的真相,總是活在自己的假想的世界裡,擔心來擔心去,總擔心著一朝失去。」

月蒼華……

我低低地歎息。

問世間情為何物?

竟把這諸多的人折磨來折磨去,不得一刻的喘息。

「女孩子總喜歡送男人領帶和錢夾,因為領帶可以拴住他,而希望他的錢夾中可以放上自己美麗的照片,向所有的人宣示自己才是這個男人的惟一。現在戈把蒼華的照片放在錢夾最顯眼的位置,不就說明一切了麼?把錢夾交給他吧,讓他後半生也好過點,告訴他我已經原諒他。」

「我一定會轉達你的意思。」

「謝謝。」秦白長長地喘了一口氣,再次拉住我的手,「深兒很要強,有時候比我還認死理,你以後多擔待著點,不管你以後還會遇到多少更好的男孩,彆放開他,千萬彆放開他,哪怕隻讓他做你的影子,隻是彆放開他的手。這孩子從小到大吃了太多的苦,他不像你在一個普通而溫馨的家庭長大,看問題可以采取理智而中庸的態度與方式,而他不同,他的性子很偏激,就像我們這些年的流亡苦難,他不向你說一個字一樣。他從小失去母親,讓他很沒安全感與歸依感,而我這一離去,他更是除了你再沒有任何一點點的依賴,我真的害怕他會步我的後塵,我真的怕……」

「爸!我不要你離開我!」秦深死死地抓住秦白的手,「你是我爸,沒有人能替代你!」

「傻深兒,如果你真的疼爸,就早點自立,彆讓我擔心,我能陪你一時,但陪不了你一世。」

「我會照顧深兒,你放心!」我攬住秦深,與他並跪在床前向秦白發誓「我發誓,從此以後,除非死亡,沒有什麼能再把我們分開!」

秦白微微一笑,輕輕擺手「我累了,要休息會,你們去準備晚餐吧,深兒,我想吃你燒的鯉魚呢。」

「我馬上去做!」秦深站起來。

秦白揮手,示意我跟上去,我為他掖好被角,熄掉燈,才走出來,讓守在門口的小丘進去「照看著他點,千萬彆大意了。」

小丘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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