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進來的?”他沒有理會他的話,隻是問著他想要知道的回答。他一向不喜歡在練習演奏的時候有人旁聽,所以通常會在練習演奏前先清場。
很好,現在由兩個字變成了七個字,但依然不是他想要聽的“你就不會說‘很久不見,你好嗎?’之類的話嗎?”
這才是朋友之間見麵該說的話。
“你是怎麼進來的?”依然是先前的問話,惟一不同的是多了個“你”字。
唉,一聲歎氣,彼利的頭重重地垂了下去,“走進來的。”他有氣沒力地答道。
看來下次應該在門口多備幾個守衛,“你該知道我不喜歡在練習的時候有人旁聽。”華矢紋步下舞台走到彼利的麵前說道。他在練習時,習慣一個人的空間。
“rry。”聳了聳肩,彼利抱歉道“因為聽到你在彈《獻給愛麗絲》太吃驚了,所以忘了離開。”《獻給愛麗絲》,貝多芬的名曲,總體來說並不是難度很大的曲子,隻能稱之為是一首精致的鋼琴小曲,若非是矢紋,而是換成其他任何人來彈,他都不會吃驚至此。
“你現在練習這首曲子,是打算在一個多月後的演奏會上彈奏嗎?”印象中,矢紋從來不會把這首曲子列為公開演奏的曲目之一,甚至連彈奏的次數都極少,就他聽過的隻有兩次,一次是在音樂學院的時候,一次則是現在。
“沒有,隻是今天興致所至而已。”莫名地,當手指碰到琴鍵,想起了她那認真的表情,自然而然地,就彈奏起了這首曲子。
“還是因為那個原因,所以不把它列為表演的曲目?”
華矢紋微微頷首。每次彈奏這首曲子,即使彆人都覺得演繹得完美,但他自己卻依然覺得缺少了什麼。
“對了,你怎麼會那麼早來?不是說要到下個月才來的嗎?”
“本來是這麼打算的,不過,因為有個人非逼著我帶她來,所以,隻好……把她帶來了。”
“誰?”他眉頭微微一皺。
瞄了瞄老友不悅的神色,彼利縮了縮脖子,“是婭紗。”基本上他是屬於無辜的,因為他不是石頭,沒有硬到鐵石心腸,在軟磨硬泡的眼淚中,掙紮了三天,終於受不了地帶她來了。畢竟這麼一個大美人在你身邊淚流滿麵,即使是會被老友責備,他也認了。
“你把婭紗帶來了?那她人呢?”
“因為時差的關係,現在在飯店裡休息。所以我就先過來給你通風報信。”他這個好友實在是當之無愧啊,“不過說真的,婭紗在你離開美國後,天天以淚洗麵,我還是頭一次發現,原來她是那麼會哭的女孩。”
“是嗎?”不甚在意地吐出兩字,華矢紋朝著劇場的出口走去。彈奏了一個下午,今天的練習量已經夠了。
好淡的語氣啊,仿佛在說著一件事不關己的事,“你難道就不會同情或動容一下嗎?”他有點替婭紗的眼淚不值。
“同情了又如何呢?在那之後再給她愛嗎?彼利,你該知道我對婭紗沒有一點的感覺,她不會讓我心動,也不會讓我想要愛她。所以……”
“所以?”彼利疑惑地接口。
“所以她的眼淚隻會讓我覺得是種負擔。”是的,沒有愛,所以即使她為了他而流淚,他亦不會有任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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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月的月底,曆來是康華兩家的家庭聚會日。沒有原因,沒有道理,隻是自從十多年前第一次比鄰而居後,在兩個老婆大人的極力主張之下,就有了一月一聚這個“優良傳統”。聚會的地點以抽簽來決定,有時在康家,有時在華家。儘管兩個大男人對這種聚會向來嗤之以鼻,但他們的老婆卻是聚得不亦樂乎。
於是乎,每當兩個男人在前院裡吵得天翻地覆,甚至大打出手的時候;兩個女人就在裡屋彼此聊著感興趣的家常。當然,聊得最多的不外乎是美好的六人大家庭的夢想。
又於是乎,很自然地,當華矢紋回來後的第一個家庭聚會日,方櫻和丘日璃乾脆地甩甩屁股,顧不得外麵刮風下雨,硬是拖著各自的老公出門,美其名曰為去郊外欣賞雨景。徒留下坐在沙發上像沒事人一般的華矢紋以及瞪大眼睛的康雯雯。
老天,這是哪門子的狀況,阿!若不是地上車胎的痕跡以及老爸和華叔的吼聲還蕩漾在耳邊,基本上,她會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一月一次的聚會,向來是她大吃特吃的日子,一轉眼的工夫,竟然全沒了。
更可惡的是,老媽走就走好了,臨走之前還噯昧無比地甩下一句,說什麼要她和洋娃娃好好地互相深入了解一下彼此。
她還用得著深入了解他嗎?自從兩人七歲那年第一次見麵,她把他的衣褲全扒光後,連他腰上長著兩顆痣都知道,還需要深入了解什麼?!
懶懶地斜躺在沙發上,康雯雯再一次地瞥了一眼華家客廳裡空空如也的餐桌,唉,健忘的老媽,要走,最起碼也得做好午飯再走,居然這麼不負責任,渾然忘了自己的女兒有多容易受餓。
“喂,洋娃娃……”慵懶的嗓音緩緩地從嬌潤的紅唇中逸出,康雯雯看著坐在對麵沙發上氣定神閒地邊喝咖啡邊看樂譜的華矢紋道。
兩道劍眉不悅地皺起,放下了手中的樂譜,華矢紋抬起頭,“雯雯,你不該怎麼叫我。”洋娃娃?何其“熟悉”的稱呼啊。就他所知,她通常都是有事要他乾的時候才會叫他這個稱呼。
“那應該怎麼叫你?白開水?”她挑了挑眉道。想來洋娃娃的確是有點不太適合現在的他了,也許該改個稱呼才對。
“你應該叫我華矢紋或者矢紋也可以。”他提出他的建議。
“哦。”她狀似了然地點點頭。
很好,看來她是明白了。他拿起樂譜繼續看著。再過一個多月就是演奏會的時間了,需要敲定好一些演奏的曲目。
“喂,洋娃娃,我肚子餓了。”
拿著樂譜的手僵了僵,“不是對你說過不要再這樣叫我了嗎?”
“我知道啊,但是要不要這樣叫你的決定權在我耶。稱呼嘛,隻不過是個代號而已,你又何必這麼在意呢?”叫習慣了的名字,焉有那麼容易能改的?
稱呼是隻是一個代號而已,但相信,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這種代號。
“喂,我肚子餓了。今天的午飯怎麼辦?”無視對麵人的不悅,康雯雯撥了撥長發,說著話題的重點。不經餓的胃已經在哀嚎了,估計撐不了多少時間。
“可以叫外賣或者是出去吃。”
“不要。”不屑地撇撇嘴,康雯雯一口否決道。具體來說,這兩樣她都不想選,原因很簡單,懶得動。外賣需要人先打一通電話,然後再看上半個小時的手表,苦苦等待著半冷不熱、絲毫談不上美味的食物。而出去吃,更是需要勞動她的兩條腿,在刮風下雨的日子裡出門。
不要?“那你想要怎麼樣?”華矢紋合上手中的樂譜,望著康雯雯道。
“冰箱裡有丘姨買好的菜,”她伸手指著放在廚房裡的冰箱,“而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
“我知道。”
“所以……”
“所以?”他疑惑地看著她。
“所以你就該進廚房去做飯菜。”她掏了掏耳朵,說出了目的。
“我去做飯菜?”這好像應該是他對她說的話才是吧。
“對啊,”她一臉的理所當然,“快點去做,對了,我今天想吃荷蘭豆、糖醋裡脊、宮堡雞丁、海鮮三味湯、蘋果羹……”
“我不會。”簡單三個字,打斷了某人洋洋灑灑的通篇菜單。
嗄?“你不會?”她沒聽錯吧!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康雯雯跨步走到華矢紋麵前,“你是不是男人啊,居然連最基本的做菜都不會!你不是一個人在美國生活了那麼多年嗎?多少總應該會做點菜吧!”
男人和做菜有關係嗎?“我隻會最簡單的水煮蛋,再多的就不會了。”華矢紋淡淡道。在美國,自有專人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用不著他自己下廚。
水煮蛋?這根本不用學,隻要把一個放在鍋子裡煮五到十分鐘後自然就成了,連七八歲的小孩都會。
“你到美國究竟在學什麼啊!”在電視上,出國留學回來的人明明都學得一手好廚,隻有他是例外。
“學音樂。”他彈了彈手指,“若是你餓了的話,大可自己下廚做。”
“我——”她隻認識放在餐桌上的菜的樣子,而放在冰箱裡的生菜,抱歉得很,隻認識青菜蘿卜西紅柿這幾種基本的,更不用說是把這些生的變成熟的了。
“那——還是叫外賣吧。”
可憐兮兮地看著冒著尚餘一絲熱氣的鐵板燒,康雯雯即使再不情願,也隻得勞動手中的一雙筷子。雖說她是不屑吃外賣的啦,但有總比沒有強,既然僅存在客廳裡的兩個人中沒有一個會做菜的,那就隻有勉強吃外賣了。
警界行政總長的女兒在麒影集團總裁的家裡,居然隻得吃外賣?若是彆人知道了,恐怕還當是笑話一則。誰叫兩家的老媽堅持凡事要親力親為,每天為自各的老公做所謂的愛心飯菜更是少不了的事,也使得兩家這十多年來沒有雇過一個廚師。
吃完最後一口外賣,康雯雯打了個飽嗝,雙手枕在腦後看著慢條斯理吃著的華矢紋,端正的坐姿,微微垂下的眼簾閃動著濃黑的長長睫毛,修長而白皙的手指似重而輕地拿著筷子,性感的薄唇輕輕地咀嚼著,優雅得仿若在吃法國餐而非是鐵板燒。
“你在看什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華矢紋抬頭望著盯著他看的康雯雯問道。太直接的視線。即使他想要當做沒看到都不可能。
“沒——什麼。”驀地一驚,她撇過了頭。老天,剛才她居然差點看他的吃相看得人迷。她該不會是生病了吧?“你回來好像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吧?”她打著哈哈隨意地拉開話題問道。換言之,她陪他熟悉環境也有一個多月了。
“嗯。”他點點頭,拿起了紙巾擦拭著嘴角。
唔,算算日子,距離他們解除婚約的日子好像也隻有一個多月耶。當初隻是一心想要解除婚約,誰能想得到,當兩個老媽知道她在陪他進行所謂的“熟悉環境運動”後,沉睡了十幾年的親家熱竟然又迎來了第二次的膨脹。
“對了,當初你為什麼一定要我陪你熟悉環境?”這個問題她一直想要問他,若不是因為這個,恐怕老媽和丘姨的六人大家庭的美夢不會升溫得那麼快。
薄薄的嘴唇輕抿了一下,當初隻是莫名地想要多和她接觸,想要了解對她的感覺究竟是什麼,但真的要他說
為什麼,卻又說不上來。
“喂,你的回答呢?”她不耐煩地等著他的答案。
“隻是想,所以就做了。”歎了一口氣,他說出了他整理好的思緒。
這算是什麼回答啊!“什麼叫做想就做啊?你就不能用簡單明確的話來說嗎?”這種回答,除了哲學家之外隻怕沒什麼人聽得懂。
“有些東西是很難用言語來表示的。”
好吧,對著學音樂的人,算她問題問錯了。聳了聳肩,康雯雯對著華矢紋道“你想好怎麼對華叔和丘姨說了嗎?”
“說什麼?”他不解。
“當然是我們解除婚約時對他們的解釋啦!你該不會白癡地以為他們會好心到直接點頭同意我們解除婚約吧?”老爸和華叔是很好說啦,主要問題是在老媽和丘姨身上。
可惜基本上,男方的他是這麼想啪沒錯。
她看著他,然後受不了地仰天翻了個白眼,“好吧,到一個多月後解除的那個時候,你應該要對他們說我們解除婚約是因為個性不和、興趣不和、人際關係不和、生活環境不和……總之什麼都不和,但,千萬不要說是感情不和。”因為那會使老媽她們會很爽快地丟下一句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然後,仍然讓他們繼續保持著未婚夫妻的關係。
“哦。”他微頷首,站起身來。
“喂,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啊!”畢竟這關係到她的“終身大事”。
“我有聽,隻要不要說是感情不和就可以了吧。”他轉身朝著樓梯走去。
嗯,是沒錯,“你去哪?”她叫住他問道。
“琴房,再過一個多月就要開演奏會了,需要練習一下曲目。”
二樓的琴房,向來是華矢紋在家練習鋼琴的地方,即使在出國的十幾年間,亦有專人進行打掃,並每隔——段時間就有專人上門為擺在房間窗口邊的貝森朵夫漆黑色的立式鋼琴調音。
“你現在準備要練習曲目了?”推開了琴房的門,康雯雯越過華矢紋,走到了鋼琴前問道。很久沒有來到這琴房了,尤其是這架鋼琴,想來還是她和他第一次見麵就大打出手的根源——雖然好像都是她在打,他全然隻有被打的份。
隻是可惜了當年她的那條寶貝裙子,她後來足足磨了一個月,老媽才肯再買條一模一樣的給她。
由此可見,女人果然是容易記仇的,早八百年前的事,她到今天還記憶猶新。
“你想要彈嗎?”他走到琴前,打開了琴蓋。
“嗬,免了。”自小音樂細胞就少得可憐,連唱歌都會走調,更何況是彈琴,恐怕除了五音不全還是五音不全,“你彈好了,我隻不過是免費聽聽而已。不過最好是能夠彈些容易讓人睡著的曲子就是了。”順便看看能不能把琴聲當成催眠曲享受。
自動地走到離鋼琴五步之遙的沙發旁,康雯雯隨意地擺了個姿勢躺下。既然閒著沒事乾,倒還不如睡覺的好。
托著琴蓋的手頓了頓,“你要睡覺?”華矢紋詫異道,直覺聲音有些走調。頭一次,有人在他的麵前明白表示想聽聲助眠。
“有什麼不可以的嗎?”。
“沒——有。”旁人為了聽他的一曲,往往砸下千金,她卻隻把他當成是人工播放帶。
深吸了一口氣,頎長的身影直直地走到漆黑色的鋼琴前坐下,眼簾輕輕地半斂下,修長的手指搭在琴鍵上輕試了幾個音後,隨即靈活地遊走在鍵與鍵之間。他練習鋼琴的時候,向來不喜歡有旁人在場,現在,卻自然地接受著她的存在。也許,她——是不同的吧。
樂聲暢然而出,回旋曲式的結構,平靜的緩緩的調子悠然而起,猶如一個少女的天真和純潔,明朗開放卻又有著質樸的情趣——絕對的世界頂級水平!
長長的睫毛垂下,蓋住了黑眸,幾縷發絲散在額前,優雅怡人。即使他隻是穿著一身的休閒服,但卻不會讓人覺得有任何的不協調的感覺,他——仿佛天生就適合於鋼琴。
溫柔、靈巧、秀麗伴隨著明朗、天真、自信,流暢的樂聲從手指的縫隙間瀉出,似泉水叮咚。
心似乎也隨著曲子而漸漸地平靜下來。
好美的旋律,康雯雯有些醺醺然地呆看著坐在鋼琴前彈奏的華矢紋,即使是音樂白癡的她,也聽得出他彈得絕對一流。
從小,在老媽的嘮叨下,知道他是音樂的天才,長大後,亦從報紙上知道他的演奏向來被稱為高水準。甚至,小時候,身為鄰居兼未婚妻的她,聽他彈奏曲子的次數多到煩。一直以為,他不過隻是個會彈鋼琴的人而已。
但——直到現在,他在她的麵前彈著,賦予曲子生命,她才可以理解,為什麼他會被稱為音樂界的貴公子。完全的冷靜,沉穩且優雅,感覺遙遠、不真實,讓人可望而不可攀,然而手指卻又能夠富有激情地來演繹曲子。
此刻的他,不管是音樂還是人,都像是會迷惑人心般。俊雅得逼人,亦讓她的心有種不規律的跳動。
“怪不得……會被稱為貴公子。”她喃喃地自語道。原
來白開水亦有這麼雅氣的一麵,陌生得讓人懷疑。真是難以想象,他竟然是她的未婚夫。若是以後解除婚約了,恐怕就很難再聽見這樣的琴聲了。
眼有些迷蒙地望著琴前的人,心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琴聲悠揚地環繞在室內,由淺至深,直至漸漸轉弱……修長的手指輕停在了象牙白的琴鍵上。
《獻給愛麗絲》,連他自己都不懂,他竟然會在她的麵前那麼自然而然地彈起這首曲子,像是特地在為她準備般的。
目光由琴鍵遊移到了沙發上,華矢紋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沙發旁,“雯雯。”他輕喚著已然閉上眼眸的她。
是熟睡了吧。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她,不知是該為自己的樂聲達到她的要求高興,還是為自己的樂聲竟然沒吸引力到讓她睡著感到悲哀。
小心地抱起她,走到了二樓儘頭的客房。他把她輕放在床上,拿起了一旁的絨被蓋在她的身上。睡著的她,少了一分野蠻,卻又多了一點純真,這樣的她,竟然讓他產生一股想要保護的衝動。
定定地,他望著她的睡顏,緩緩伸出了手指,不由自主地撫上了她的雙頰,然後……輕輕地劃過了潤澤的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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