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佳人!
落花上沾了血,有她的血,也有他的血。qΒ5、
韓振夜後退數步,迅速伸手點住胸口前幾處大穴,製止左腹的血泉繼續狂湧鮮血。那一刀刺得很深,用儘了她的全部力氣,若不是他在一瞬間本能地避開半寸,此刻大概已經死在她的短刀下。
殘餘的歡愉還在體內流竄,纏綿的親昵曆曆在目,而之前婉轉承歡的冰兒,竟轉眼成了個最致命的刺客!
冰兒全身地站在落花間,纖細的身軀有些顫抖,雙手緊握著沾了血的短刀。她咬緊紅唇,瞪大雙眼看著他。她的肌膚上沾了血,分不清是她的處子之血,或是他遭受襲擊時湧出的血。
“你必須死…”她喃喃低語著,克製著心中洶湧的罪惡感。她絕對不可以心軟,一定要取走韓振夜的性命。
“冰兒,一個將死的人總有資格知道真相。請你告訴我,這是我奪走你處子之身的大家?或是一個早就安排好的陷阱?”他勉強擠出一個殘破的微笑,眯起黑眸看著她,因為大量失血而有些無力,腳步略顯沉重。
冰兒深吸一口氣,粉紅色的豐盈起伏著,肌膚上還有他留下的吻痕。
“我是沈寬派來的。”她咬牙承認,不理會心中傳來的痛楚。“他深怕在鐵鷹的協助,以及日帝的乾預下,你會有機會逃脫,所以埋下我這個伏兵,藉機接近你,若是你逃得出鐵城,就伺機殺了你。”
他的黑眸瞬間凝為寒冰,再次凝望她的時候,眼瞳裡隻剩下殘酷的痕跡。
沈寬?冰兒居然是沈寬派出的殺手!?之前對她的點滴好感,在她出手刺殺的瞬間已經消失殆儘,不久前才共有的歡愛此刻更像是個諷刺。他竟那麼愚昧,中了她的詭計!
“果然是老狐狸,一連派出兩個女人。先是美人計,後是苦肉計;穆紅綃迷惑了我,而你卻是讓我徹底鬆懈了防備…”他冷笑著,黑眸掃過她的美麗嬌軀,笑得更加諷刺。“告訴我,為了殺我,不惜犧牲自己的處子之身,值得嗎?”
他話裡的諷刺讓她羞澀交加,握住短刀的手又添了幾分力。紅潮從她的粉頰上浮現,染紅了她全身的肌膚。
“隻要能夠取得你的性命,我什麼事都願意做。”她低聲說道,雙手不停地發抖。
她實在不明白,心裡那陣痛楚代表著什麼,她以身子換取他的性命,為何此刻更為他眼裡的殘酷感到難過?她隻要殺了他就可離開,又何必在乎他恨不恨她?
“冰兒,我不得不佩服你,居然設下這種陷阱。如果沒有耗儘我的體力,你又怎能一招得手?”他的眼裡漾著致命的冰冷,語調卻意外地溫和平靜。“告訴我一件事,當你在我身下呻吟嬌喘,難耐地咬著我、呼喊著要我給你更多,那些隻是演戲嗎?”他執意逼問,單膝跪倒在地,痛楚地喘息著。
左腹的傷口比他想象中來得深,鮮血仍在大量湧出,他的視線變得模糊,就連她的聲音聽來也像是從遠方傳來。他的目光充斥著殘忍與恨意,牢牢盯住了她,身軀卻逐漸軟弱,頹然倒在地上。
桃花紛飛,他倒在落花之上,因為過度失血而感到寒冷。
聽見他說出那些羞人的事實,她的臉色更加緋紅,雙手顫抖得更加厲害。她更加握緊了短刀,想保護心中那處正在疼痛的隱密角落。
“是的,你說的沒錯,當初在鐵城照料你、方才獻身給你,甚至是剛剛的種種,這些…這些…都隻是我的計謀,為了奪去你的性命,我什麼事都願意做!”她的聲音接近嘶吼,在告知他的同時,其實也在說服自己。
“啊,原來如此,隻要是沈寬指定了對象,誰都可以得到你?”他想大笑出聲卻沒有力氣,隻能將嘴角扭曲成諷刺的弧度,嘲弄著自己。
原來,她的所有溫柔,並非是為了他;隻要是沈寬所指定的對象,她可以為任何男人獻上那美麗的身子…
她的坦誠甚至比那把匕首更鋒利,再次劃過他,尖銳的痛苦與憤怒在胸口爆發,那樣的疼痛,甚至遠遠超過了左腹的傷痕。他竟然會這麼大意,對冰兒完全沒有半點提防!
“冰兒,記住我的承諾,我不會放過你的…”曾經有過的柔情和憐惜完全消失了,即使自己快暈厥了,他仍然在合上眼前怒瞪著她,宣誓自己的決心。
看見他倒下,她咽下湧到唇邊的低呼,克製著心中那股想衝上前扶起他的念頭。胸口好痛好痛,充斥著不忍,但是她背負著全族性命的重大責任,怎麼可以在此刻困於兒女私情…
兒女私情?她用力眨掉眼中的水霧,不許自己流淚。他跟她之間的種種,不過是建立在她的欺騙上,哪裡有什麼真情可言?她大概是太過入戲,才會誤以為,真的對他有那麼些一些情意。
“我的族人都在等待著我,我必須得到沈寬的幫忙。”她無意識地喃道,一步又一步地走上前去,接近他已經合上眼、毫無動靜的身軀。她不知道他究竟聽不聽得到,隻是本能地想解釋些什麼。
她的手有些顫抖,觸摸他寂靜的身軀,查看他是否已經死去。他的肌膚已經逐漸冰涼,薄唇緊緊抿著,黝黑的膚色如今也透著死亡的灰色,她握緊了短刀,顫抖地在他胸口上方遲疑了好久好久。
終於,當地一聲,她扔下短刀,伏在一旁喘息著。
就算是不再補上一刀,韓振夜也絕對不可能存活了,她在心中不斷說服自己,之前的那一刀就足以致命。
“韓振夜…原諒我…”她喃喃說道,用披風仔細覆蓋他碩長的身軀,抗拒著那陣將要淹沒她的心痛。她咬緊牙根,站起身來整理衣物,穿回被他扯下的貼身衣物。
時間急迫,她必須在告知沈寬後,馬上趕回邊塞去,靠著沈寬在塞外的勢力,拯救她的族人。把韓振夜留在此處,他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曝屍在這片沒有人跡的桃花林中,她的任務該算是圓滿落幕了。
不敢再回頭,她一步又一步地往桃花林外走去,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一陣風揚起,落花紛紛,她的眼角有珍珠似的液體被吹落,伴隨著落花一起跌落在地上。她不敢去探究,那些淚水有著什麼涵義。
而倒臥在地上的韓振夜,隻剩殘餘的意識,隱約聽進她最後低喃的幾句話,聽見她離開的聲音。
他的神智已經不清,死神在一旁窺伺,可他不肯死去,全靠激烈的恨意在支撐著。他運起殘餘的力氣,沾滿鮮血的手在落花間尋找,之後握緊了她遺留下來的短刀。
蒼白的俊顏浮現一抹讓人看了膽寒的微笑…
“冰兒、冰兒、好一個冰兒…”他反複念著她的名字,像是要將她的名字烙印在心中最深刻的地方。
沒有給他致命的一擊,是冰兒的疏忽,而他韓振夜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死去,他運起最後的真氣點住心口幾處大穴,怎麼也不願意放棄自己的生命。
在身子變得更冷、意識即將完全消失前,他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與呼吸聲,知道是皇甫覺來了。
韓振夜放心地閉上眼,腦海中唯一殘留的念頭,就是他要找到那個背叛自己的女人…天涯海角,他絕對不會放過她!
☆☆☆
兩個月後。
瀚海無邊,西北荒漠上橫亙著前裡流沙。
由東方而來,行經荒漠上的險道白龍堆後,天山的雪水滋潤了沙磧石瘠的土地,形成豐沃的綠洲。天山以南三十六國,介於波斯與中原之間,自古以來就是戰事紛亂之地。
其中,有一個名為“樓蘭”的富庶城邦,商業繁榮,擁有難以忽視的強大國力。雄偉的宮殿建築在樓蘭北方,以雪花岩築成,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傲視著樓蘭城外碧綠的蒲昌海。
繡著飛鳥圖樣的細紗,被仔細地纏繞在纖細的腰間,染了色的羊皮襖裁成貼身短背心;每當她行走時,柔軟的細紗就在修長大腿邊飛舞,美麗又炫目。
冰兒正在勻妝打扮,準備將自己獻給一個不知名的男人。
她站立在宮殿後放的某個小房間內,一身舞娘的裝扮,雙手不斷地顫抖著。柔軟的豐盈因為頻頻深呼吸而欺負著,她想要保持冷靜,但是不安一直盤據心頭,她的手顫抖得那麼厲害,甚至無法好好抹上胭脂。
一旁的中年婦人歎了一口氣,拿過胭脂盒,接替了上妝的工作。
這年輕女子已經夠美麗了,隻是這樣的美麗怕仍是不夠的,她必須被裝扮得豔麗迷人,讓人隻是看上一眼就神魂全失。
她的美麗將是關鍵,七十幾條人命,全都牽係在她的美麗上。
“冰兒,乖,冷靜些,不要害怕,你這麼美麗,那人一見到你肯定會心動的,為了得到你,絕對會懇求女王放過你的親族。”葵嬤嬤安撫著臉色蒼白的女孩,心裡充滿了憐惜。
多麼可憐的女孩啊!為了挽救全族的性命,竟然必須裝扮成舞娘,去討取男人的歡心。
“我不害怕。”冰兒小聲說道,視線凝在遙遠東方的某一點。那是中原的方向,她的視線在搜尋著,有些許的碎片遺失在東方的一片桃花林中。
想起那時落花滿天的景況,潔白纖細的手握得很緊,指尖陷入了掌心,幾乎要刺出血來…
這兩個月來的種種變故,將她更往絕望的深淵推去,她懷疑世上所有的厄運都降臨在她的身上,無論怎麼努力也掙脫不開。
冰兒真正的身份是樓蘭國威遠將軍的長女,本該是將軍府裡備受寵愛的尊貴女子。但是半年前威遠將軍的副將叛國,企圖奪取王位。經過一番風險後,副將謀反失敗被殺,樓蘭女王大為震怒,將威遠將軍親族一概送入牢獄中。
她靠著葵嬤嬤的幫助,扮成仆人逃出將軍府,勉強躲過一劫後,便一心一意地想要救出親族。
聚賢山莊的沈寬,在塞外各國的勢力頗大,她前去哀求沈寬相助,沈寬卻要她遠赴中原,殺死韓振夜作為交換條件。
為了拯救全族,她隻能狠下心,殺了那個已經奪得她身心的邪魅男人。隻是再回到樓蘭,情勢卻變得更加無法控製,沈寬被不知名的劍客所傷,無法親赴樓蘭,她的親人們還是命在旦夕。
她甚至讓這雙手沾上那個男人的血,卻還是沒有辦法救出親人嗎?冰兒緩慢地舉起雙手,眼神黯然。
想起韓振夜死前憤怒而冰冷的眼神,她的胸口就會感到疼痛。
這會是他的怨靈所設下的詛咒嗎?他太過恨她,所以惡毒地詛咒著她,不讓她救出親人們。
“你還在恨我嗎?”她悠悠地自言自語,看著宮殿外的無垠藍天,恍惚間像是又看見他黑符散,對著她邪笑的摸樣。她欠他一條命,而這輩子沒機會可還了,若是有來世,她倒是願意還他…
葵嬤嬤拿出一塊繡著金銀雙線的麵紗,用銀製的彆針扣在冰兒美麗的臉龐上。她一臉的嚴肅,仔細打扮著冰兒。
“聽我說,這應該是一個最好的機會。女王最殷勤盼望的貴客即將到來,傳說中女王對那位貴客言聽計從,你就趁著宴席進行時闖進去,隻要能迷住那個貴客,求他收你為女奴,你的親族就能夠被赦免。”女人最原始而有力的為期,就是美麗,沒有任何男人可以抗拒的。葵雅是宮殿內年長的女官,以職位之便,才讓冰兒得到如此難得的機會。
“我知道了。”冰兒點點頭,轉身離開房間,往宮殿大廳奔去。
為了救出親人,她甚至願意動手殺人。而如今隻是委身於一個男人,求他收她為女奴,比起七十幾條人命,這該是最微不足道的犧牲吧?
葵雅嬤嬤看著冰兒的背影,心卻突然漏跳了一拍。不隻為何,她心中卻是充滿了不安,就像是冰兒的不幸並未結束。老天到底還要怎樣折磨冰兒呢?
葵雅歎了一口氣,在原地坐下。接下來的一切她都無能為力,就隻能靜靜等待,祈禱著冰兒的美麗能夠迷住樓蘭女王的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