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皮小妞!
這絕對是一場災難性的意外。全本
以前雖然聽過相關人士談起蘇老頭和齊老頭的恩怨,然而大夥兒並沒有特意提齊老頭的下落如何,住在齊家這五個多月以來也沒見過齊老頭的影子,久而久之,倚月自動達成合理的歸納結論齊老頭已經駕鶴西歸了。
結果人家活得好好的。
這下子她可慘兮兮了,除了“奶媽”和“小姐”之外,現在又冒出一個“老伯爵。”劇情一貫的安排是女主角和男主角突破重重難關,終於打算共結連理之際,卻遭到“老伯爵”的反對,並且設計出一連串的陰謀促使兩人產生誤會,從此分隔兩地,帶著對彼此的思念和誤解度過下半生。
她和齊霖為何會這麼多災多難。
“那小妞最近好像精神不太好。”齊父摸到兒子身邊,輕聲細氣地通報。
“她人在樓下,我們在二樓書房,你放低聲音做什麼?”他把鼻子埋進文件裡。“而且你才回來不過兩天,怎麼知道她‘最近’精神不太好?”
“咦?我看不隻她喲,連你的精神也不太好。”齊父察言觀色。
“誰說的?”他馬上為自己辯駁。
“否則你乾嘛花二十分鐘去研究同一頁文件。”齊父抓住兒子的把柄,頗為洋洋得意。
“我…那是…”齊霖一時語塞。“因為這份試算表比較複雜,需要多花點時間研究清楚。”他轉得還算通順吧?“爸,要不是你把所有工作移交給我,自個兒和朋友到處去遊山玩水,我也不必日夜操勞過度。你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還抓我小辮子!”
是了,是了,這才像齊霖!以前齊父每次回到山上,固定要聽兒子發一頓飆,從“不務正業的老爸爸”指責到“所有茶業的重擔全丟在我肩上”,至於那些溫馨體已話,比如“我和媽媽都很想念你”啦、“你單獨到世界各地雲遊會不會太寂寞”啦…通常要等到兒子炮轟過後才會不情不願地說出口。
每年齊父也都會為兒子的控拆浮升短暫的罪惡感,但今兒個可就不一樣了。
“你也不想想,老人家我即將邁入六十大關,再不早點退休、到世界各地逛逛看看,以後可就沒機會了。你老媽是看不開,否則早該陪著我當一對空中夫妻飛航全世界。做老子的把經營了大半輩子的事業交給兒子,請問犯了台灣哪條法律?”他振振有詞地反駁。
齊父心裡明白,兒子的生意頭腦比他靈光多了,與其讓齊氏茶業在自己手上完蛋,害他嗝屁之後愧對齊家的列祖列宗,不如趁早將燙手山芋丟出給兒子,自己也好樂得清閒,誰都他的類人猿兒子是個“能者”,注定要“多勞”呢?
“顯然你一點也不內疚。”齊霖冷冷地指責父親。
齊父非但不內疚,還打開電腦大玩兒子偷偷y進硬碟的限製級電動玩具。
“當然不。”齊父忽然想起來自己也可以大興問罪之師。“類人猿,我問你,為什麼把蘇為仁的女兒拐山上來?”
“你叫我什麼?”齊霖終於抬頭讓父親看清楚他的鼻子。
他無法相信連老頭子也被那個丫頭傳染了。
老頭?…被傳染的人似乎不隻他老爸一個。
“她取的綽號貼切又順口嘛!說真的,我和你媽一樣,打那尊俏娃娃小小年紀的時候就很喜歡她。她外表可愛漂亮不說,行事言談也挺機靈可愛的。兒子呀!我看你們倆年紀上配得過去,你自己覺得如何?”齊父現場做起媒來著。
“爸,你說到哪裡去了?”齊霖的臉孔開始發熱,天知道他起碼兩千六百年沒臉紅過。
“男大當婚‘大當嫁,現在談這種問題有什麼不對…”且慢,當然不對,他原本打算討論的主題好像和兒子的婚事無關。“好險好險,差點讓你轉移了話題,咱們言歸正傳。”
齊霖翻個白眼向老天爺求救。是“他”轉移話題的嗎?
“當年我就告訴過你,土地被騙走的事情我必須負責任,不全然是蘇為仁狡猾多詐,事情過了也就算了,你去找人家的女兒乾什麼?”齊父開始第一波教誨行動。
“我隻是想弄明白…”
“還有什麼好弄明白的?”齊父壓根兒不讓他說完。“不就少了一塊地、少了一點錢嗎?錢財乃身外之物,你計較這麼多乾啥?”
“你說得倒輕鬆!”當初茶業差點宣告倒閉,他巴不得這些身外之物越多越好,甚至從二十樓頂砸下來敲死他也無所謂。
“沒錯呀!即使當年缺少那塊地皮來周轉現金,你也不撐過來了,而且賺進荷包的銀票比老頭子我當家的時候更多,現在才回頭追究那筆土地不是多此一舉嗎?”齊父咧出慷慨大方又和藹的笑容。
齊霖完全了解老爸爸的哲學。錢嘛!這種東西再賺就有了,生活快樂比較要緊。就是這種要命的樂觀想法害他做足了四、五年的牛馬,差點連小命也賣進去。
“事過境遷,舊事重提沒有意義。”他選擇結案。
“知道就好,那你還把人家拐回來做什麼?”
“誰說我拐她回來?”天大的不白之冤!
“難不成是她硬要跟你上山的!”齊父搶白他。
“沒錯。”他當場確認。
“你真以為你老子傻得可以被這種蹩腳的台詞唬過去?”齊父發覺兒子很瞧不起他喔!“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倚月死了父親,孤零零地浪蕩江湖,結果遇到你這個出馬為國仇家恨討回公道的債主,馬上巴住機會不放,乞求你把她帶回大本營折磨淩虐?”
“咦?你全猜到了嘛!”他一個勁兒猛點頭。
“齊霖,好歹我是你爸爸!你把我當三歲小孩呀?”齊父瞳仁兒噴火,隨時打算和他翻臉。“你要不要瞎扯得更過分一些,乾脆說你乍見她的那一刻良心大發,非但不打算對仇人的女兒出手,反而基於同情的立場,善意接她上山來照顧栽培成國家的棟梁?”
齊霖完全對他父親另眼相看。“爸,我以前似乎太小覷你了,你的推演能力實在太出色了。”
“齊霖!”老先生感到自己受著前所未有的侮辱。“你真的想說服我,扶養了幾十年的兒子忽然轉性了?”
齊霖從小就養成愛憎分明的個性,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連蚊子吸到他一口血也非討回來不可,怎麼可能對蘇為仁的女兒存什麼好心意?雖然他不見得會使壞,但安排他演出“善良監護人”的劇情可就稍嫌太扯了一點。
“真的是倚月自己硬要跟我回來,我不忍心她流落街頭才答應的。”事情的真相確實是如此,他沒必要說謊。
“去去去,去找你媽懺悔,教她罰你麵壁思過,彆留在這裡打攪我玩電腦。”齊父聽夠了。
說謊的小孩必須接受處罰,即使年近三字頭也一樣。
“爸,你這麼說不公平,爸…”他被父親大人從皮椅後頭揪起來,一路拎到走廊上。“爸,不信你可以去問媽,你不可以…你,喂…”
砰!他的鼻尖差點被合攏的門扉夾成扁平狀。
年頭真的變了,做善事不被感激也就罷了,反正人人都該存著為善不欲人知的精神,可是他家的天才老爹竟然來個全盤否定,這就有點太過分了。
究竟是他們父子關係出了問題,抑或他做人太失敗?
“回台北?”倚月的每根神經都在跳舞。“什麼時候?去多久?真的要帶我去嗎?”
“對;今天下午;一個星期;真的。”他又回複言簡意賅的本色。
自從齊氏父子的書房對話之後,他們又僵持了七天,偶爾碰麵了才交換幾句“嗨”、“你好”、“天氣很好”、“對呀”甚至連對方的正臉也不看一眼,到最後連“好久不見”都出籠了。然而今天一大早齊霖就主動向倚月提起他要到台北辦事,順道帶她一起去玩玩。
倚月暗自推算,這個方案有沒有可能是他求和的第一步?
“好呀、好呀!當然要去。”她寧死不肯錯過這個大好機會。“一天到晚窩在山上,放眼望去連一間‘拐之麼麼’也沒有,悶都悶死了。”
“拐之麼麼?”齊霖納悶,這是哪一國的語言。
“7─11啦!”她和老人家似乎有了代溝。
倚月快樂似神仙,飛回房間裡整理行李,十分鐘順利出發。
即使與他這種缺乏情趣的類人猿同遊,稍微影響了她的玩興,不過看在他肯自願當車夫的份上,她願意原諒他一次。
“你來台北做什麼?”四個鐘頭後,她隔著吉普車窗已經看到高聳的新光三越大樓。
“辦事。”一路上他每句話的長度不超過五個字。
“辦什麼事?”她的心情還算不錯,所以願意陪他玩引導說話遊戲。
“土地的事。”他目視前方,不偏不倚。
“土地的什麼事?”她這才知道原來齊家在台北還有其他土地。
“土地管理的事。”
太好了,起碼他還說了六個字。
“你應該雇用一個代理人幫忙管理。”她分析道“如果你每次都要千裡迢迢的跑一趟台北,豈不累死人了。”
“我想親自看看。”他替這段對話劃下簡短的句點。
倚月翻了個白眼。他真的讓人很累!到底齊媽媽少生了哪條神經給他。
“停車!”她忽然在叫。
“什麼?”
“停車啦!”她乾脆自己踩向煞車板。
嘎吱!吉普車在早晴的南京東路上滑出俐落的弧線,弧線的底端赫然是一根電線杆。
危險!他的腳底板趕緊推開她的小金蓮,方向盤急急轉向右邊,煞停下來。
而她,早在剛才速度放緩的時候跳下車了。
該死的!她以為這樣玩命的舉動可以拿來開玩笑?
“蘇倚月!”他火大地追過去,隻要涉及罵人,他的說話速度向來連三姑六婆也望塵莫及。“你沒事給我玩跳車,這種動作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你對摔斷脖子這碼子事有興趣,我可沒有!當心我把你鎖在後車廂裡閉門思過。蘇倚月,我在和你說話,你聽進去沒有?”
齊霖終於趕到她身畔,這妮子愣愣地站在原地任他罵。裝傻扮可憐就有用嗎?對於任何罔顧生命的愚行,他不接納招降的舉措。
“你凡麼呆…”
“你看!”她指著正前方的建築物。
他們正處於南京東路的菁華地段,眼前巍然聳立的商業大樓共有十六層樓,每層十七間,完全租出之後,每月的房租淨收額起碼在一千萬元以上。他對這棟商業大樓的細節了如指掌,因為,若非當年他老爸的一時頭腦不清楚,現在這棟大樓的所有人應該姓齊。
沒錯!他們正立足在拖垮蘇為仁的地皮上。
“水能載舟,也能覆舟。”她忽然出聲。“蘇老頭把他的全副家當賭進這座大樓,孰料被房屋滯銷給拖垮了,而現在呢?”
他並沒搭腔。
現在商業大樓仍然好端端的挺立在原地,該出租的戶數已經出租,該售賣的住宅也已售賣,替所主人賺進大把鈔票,徒讓那個姓蘇的傻瓜落個為人作嫁的下場。這絕對是蘇為仁今生所踢到的最大、最硬的一塊鐵板。
“類人猿,帶你去看一樣東西!”她興致又起,拉著他繞往建築物的後牆部分。
“做什麼?”難得見到她的眼中興起一丁點火花,他隻好順著她溜達過去。
“應該在這一帶沒錯…”她蹲在右側角落,思量一會兒,居然扒開人家種花的黑泥。
“倚月!”他的低喚聲充滿反對阻止的意味。
“彆吵,還不快點過來幫忙。”她不甘心隻有自己擔當偷雞摸狗的重任,還想拖他一起下水。
“不!”他拒絕得明了爽快。
她選擇忽視他的單音節,泥鰍手牽過他的領帶,硬把他拖下水。
“兩個人、四隻手比較快嘛!”倚月興匆匆的。
“你到底要找什麼?”齊霖隻想儘快完成任務,早早逃離現場。
“儘管挖就是了…”她手的動作猛地一緩。“也!有了,有了,在這裡。”加緊拔開擋路礙事的泥土。“你看!”
齊霖以為看錯了,下意識想揉揉眼睛,這才想到自己的手上沾滿濕臟的汙土。
尖嘴螺絲起子在堅硬平滑的石質麵,以三橫兩筆的精簡手法刻劃出生動的圖案…一隻烏龜騎著兩輪的交通工具嗬嗬笑,脖子上打著斜紋領帶;旁邊還寫著幾行小字兩輪車,跑得快,上麵坐個蘇老怪,女兒要,他不睬,偏偏送給王小開。
“不錯吧!有創意喔!”她咪咪笑。
“旁邊的兒歌是什麼意思?”他的領悟力稍微遲頓一點。沒辦法,類人猿嘛!腦部發育是比平常人緩慢幾百年。
“大樓初落成的時候,小女子就讀的國中正好掀起越野車的風潮,我一時手癢,破天荒向老頭子要求買一台作為生日禮物,他隨口答應下來。後來聽秘書阿姨說他確實幫我訂了一輛,但是我等了兩個月都沒拿到,有一天到公司去大興問罪之師,恰巧聽見‘宏觀’的王董事長向他道謝,說王大公子很喜歡那台越野車。我當下就知道他又逮著機會拿去籠絡人心了。”她聳聳肩。從小到大她被犧牲的情況發生過太多次,早就習慣了。“為了表示嚴正的抗議,我特地在他的‘得意之作’底下留話。”
現在聽起來,這是小事一樁,然而對當時的倚月而言,其中的傷害性是永生難忘的。憑她掌上明珠的身份,原本應該受儘嬌寵,結果反倒淪為二等公民。
齊霖忽然很想把蘇為仁從墳裡掘出來,狠k他一頓。
“事情發生在你的國中時期?”為了轉移她傷懷的記憶,他故意敲敲額頭沉吟。“我想想看,你就讀國中的時候,我已經服完兵投,嗯…當時應該剛回到齊氏茶業…對了,茶廠才剛被我父親大人搞得一團亂…哇!當時我已經很老了!”
“才不會呢!”她不依地大喊。哪能讓他憑一個老字就隨便翹頭。“配我剛剛好!”
為了證明她所言非虛,倚月章魚似的勾向他的脖子。
“你的手!”怎麼可以拿烏漆抹黑的爪子在他的白襯衫上麵摸來摸去。“彆玩了,先回車上…”
蘇美人哪肯理他,巴在他肩膀上就是一陣香吻。
“彆…唔…倚…”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青天白日之下,再好的情趣興致也跑光光。
“嘩…”
警衛伯伯正買完香煙,遠遠朝他們吹著哨子衝過來。“喂喂喂,你們在乾什麼?”
哇,穿幫了。
“好刺激唷!快溜!”她居然開心得很,嘻嘻哈哈地揪著他衝向後門。
“等一下,我的鞋子掉了。”他一輩子沒這麼狼狽過。
相信他後半輩子都會記得,自己在即將邁入三十歲的那一年與一個毛頭小女生被警衛追著跑。唉!講出去實在丟死人。
“快點,我可不想替你送牢飯。”土城看守所距離南投足足有十萬八千裡遠,她沒興趣天天通勤送便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