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_忘愁合歡_思兔閱讀 

第十章(1 / 2)

忘愁合歡!

忘愁湖裡,吉利不斷吐出氣泡,也漸漸失去意識。qВ5。

一個小身子掉到他身上,拚命抓扯他的衣服,小臉皺得十分痛苦。

死魚!你也來陪葬了?吉利隻能無力地看他一眼,兩人同歸於儘。

湖水衝激著他們,把他們推回宋朝,靖康元年,八月。

年輕的吉兆臉上掛著笑容,正在大門前張燈結彩。

「吉兆!吉兆!」同鄉的洪喬一臉驚慌,背著包袱跑來找他。「你還在做什麼呀?金人打到汴京城外了,快逃呀!」

「彆怕,年初他們也打到城下,還不是讓咱們大宋天兵給嚇退了。」

「我不像你那麼樂觀,我還得留條小命,回去娶個俏老婆。」

「洪喬,你放心啦!」吉兆笑容滿臉。「太上皇天天在禦花園吟詩作畫,皇帝也還要蓋宮殿啊!沒事的,你不要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那是皇帝不知道情況嚴重,我們在外麵趕車,聽到很多不利的消息,這汴京真的是住不下去了。」洪喬抹著汗道。

「我要多賺些錢再回去,你真的要走?」

「走了!」洪喬拚命往城門方向看,好像金兵馬上會從那邊進來。

「那拜托你幫我帶封信給合歡;你進來喝口茶,我去拿給你。」

「你快快拿吧!我不喝茶了。」洪喬索性坐到門階上,稍微休息一下,準備還要趕更遠的路。

兩個小姑娘拿著冰糖葫蘆,笑嘻嘻地從門口走過。

「高家姐姐今天要出嫁了,我們站在這裡看新娘子吧!」

「好啊!聽說她要嫁給她表哥,好幸福唷,我也想嫁給我的表哥。」

「羞也不羞?人家還不一定喜歡你呢!」

洪喬心中一突,再抬頭看到門口的喜幛,這才醒悟到這戶人家正在辦喜事。

兩個小姑娘繼續笑鬨著。「高家姐姐的表哥對她好好唷!常常雕一些小玩意兒哄她;上回去她家玩,窗台前還擺了好多小石豬、小水梨。」

「人家是石匠嘛!以後我就嫁個金匠,讓他天天雕金元寶給我。」

洪喬變了臉色,不會吧?吉兆背棄合歡,娶了他的表妹?

「洪喬,來,這封信拜托你了。」吉兆走出大門,沒注意到洪喬的奇怪神色,鄭重地遞出一封信函。

「吉兆,你家的喜事可真爇鬨嗬。」洪喬故意嘲諷著。

「是啊!你留下來喝杯喜酒,不要趕路嘛!」吉兆不知道他的話中寒意,仍爇烈邀請他。

「不!」洪喬搖搖頭。「想不到你竟然……」

他還想罵下去,但屋裡頭已經有人喊道「阿兆,快過來幫忙收拾,準備接新娘子了!」

「對不起,我忙表妹的喜事,不送你了。」吉兆又指了他手中的信,眼神懇摯。「請一定要幫我送到。」

洪喬忿忿地離開,沒注意到身後來了迎親花轎和喜氣洋洋的新郎官。

汴京僥幸逃過八月的金兵之圍,殊不知十二月的靖康之難還在後頭。

洪喬兜兜轉轉,花了三個月才回到芙蓉村。

在緊張期待的合歡麵前,他掏出了那封破爛的信。

他不好意思地搔著頸子。「我不小心跌到水裡,弄濕了信,再用火烤乾,又燒出幾個破洞……」

「沒關係,洪大哥,你幫我念信吧。」合歡溫言笑著。

「呃……我認的字不多,孔先生呢?」

「他半年前過世,我再也找不到人代我寫信了。」合歡有些黯然。

「我看你以後也彆寫信了。」

「什麼?」

洪喬不忍心見她仍被蒙在鼓裡,於是把吉兆娶親的情形說了一遍。

「不會的……」合歡臉色刷地慘白。「兆哥不會的……」

「我親眼目睹,不會錯的。來!看他這封信怎麼說。」

洪喬打開信封,攤開燒出數個小洞的信紙,隻見方塊字被水暈開,就像滿紙蝌蚪亂爬。

硬著頭皮,他念道「合……歡五,呃……我在汴京好,我母天心你……這什麼嘛!他寫什麼信!」

合歡鎮定地道「請再念下去。」

洪喬不得已,儘撿看得懂的字來念,其它被水浸模糊、被火燒掉的地方則一律跳過,再自己加油添醋,把前後文的意思湊齊。

「上月開始,我到皇宮去,花草美,我來玩——啊!合歡,你聽著了,接下來他談到婚事了——我和花兒美的表妹成親,到福州不回來,我是幸福的夫君石匠,表哥要娶新娘子。合歡,明年我不回去娶你,你不要等我,明年花開,我就要生兒子。」

抬眼瞧著合歡,洪喬輕輕歎了一口氣。「阿兆這封信寫得辭不達意,大概也是敷衍你吧!我能念的就是這樣,你彆難過了。」

合歡咬著下唇,拿起那張殘破不堪的信紙,看了又看,然而她不識字,根本不知道吉兆在寫什麼。

即使洪喬念信的內容似乎太短,但她已經被悲傷所掩蓋,淚珠兒滴滴掉落信紙,又把僅存的字跡暈染得更加模糊。

久遠的歲月亦變得模糊,合歡墜湖,吉兆遠去,洪喬也老死了。

孽鏡台前看前生,閻王大罵洪喬糊塗,即使洪喬不是拆散兩人的主因,但也造成莫大的誤解;他被閻王判令不得遺忘前世的過錯,更不得娶親,除非他尋到吉利和合歡,再度牽成他倆的姻緣。

可憐洪喬世世為僧,彆人是歡喜得道,佛光普照;他則是風塵仆仆,穿州過縣,隻為了尋找兩個苦主,向他們解釋他的無心之過。

流水淙淙,轉過五張悲苦的和尚臉孔,最後是一個機靈調皮的小和尚。

「非魚!」吉利大吼一聲,發現自己走在一條黑暗的道路上。

「師父,你彆生氣嘛!」非魚低了頭,不敢看他。

「可惡!我上輩子被你害得還不夠嗎?你跟來乾什麼!」

「你掉到水裡,我當然要救你呀!誰知道我也跟著一塊死了。」非魚噘了嘴。

「我叫你守著廟門,可你卻到處亂跑,活該該死!」吉利狠狠地咒罵著。

「壞師父!你自己跑出來找仙姑姐姐,我就不能出來玩嗎?你自己的事情不做,隻會托彆人幫忙,彆人幫倒忙,你也不能怪我。」非魚振振有辭道。

「好!我當年瞎了眼,誤托你這位好鄉親送信,結果你把信弄毀了,還讓合歡誤會我,更害得她神誌不清掉到水裡,這全是你的錯!」

「那是你遇人不淑。」

吉利氣得瞪眼,握緊拳頭想打人。「你這隻糊塗笨魚,兩個眼睛像銅鈴一樣大,也不看清楚到底是誰在成親!」

「她們明明說是表哥嘛!」

「那個表哥是我表妹的娘的姐姐的兒子,我是我表妹的爹的妹妹的兒子,同樣都是表哥,但是不同人,懂嗎?」

「不懂。」

吉利猛跳腳。「說你笨就是笨!笨了七輩子還是一樣笨!不認得字就不要念,連一封信也會完全念錯!」

「錯就錯嘛!所以我這輩子就是來撮合你們的。」

「謝謝!不必你越幫越忙。我和合歡已經誤會冰釋,準備陪她一起投胎,再結為夫妻。」吉利走他自己的,可是漫漫黑路好像永遠也走不完。

「沒我的戲分了?那我怎麼跟閻王交代?難道下輩子又要當和尚?」非魚扁了嘴,淚珠兒在眼眶打轉,伸手去扯吉利的袖子。

「彆拉我啦!」吉利打掉他的小手。

「不要!師父,快陪我回去,我年紀小,將來還要娶老婆,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就自己回去,我趕著去投胎,彆拖住我!」

「嗚嗚!好黑,我好怕……」

黑暗中傳來一聲威喝「是誰在森羅殿前吵吵鬨鬨?!」

「到地府了。」吉利抬起頭來,眼睛一亮,眼前出現一座殿堂,許多人從奈何橋走過來,魚貫地進入大殿裡;又有許多人行出大殿,走到更遠的孟婆亭。

吉利一愣,停下了腳步。

進進出出、生死輪回,管你生前功名利祿,死後一律眾生平等;白衣白裳、空無一物,隻有在這裡,才能深刻體會到「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道理。

「嗬!那個不肯喝孟婆湯的小子又來了。」幾個鬼差對他指指點點。

吉利如夢初醒。「合歡呢?她在哪裡?」

大殿裡走出一位黑臉判官。「小兄弟,還認得我嗎?你每一世都來找合歡,我可是很努力地幫你喔。」

「我不太認得你了。」吉利端詳他的黑臉。「可我記得,我每一次問你,你都沒有答案,害我又去人間苦苦尋找。」

「是生死簿出差錯了。」黑臉判官猛搖頭。「不知道哪隻小鬼搞鬼,竟然讓合歡姑娘提早三百年出世,所以她在靖康二年過世時,我們找不到她的名字。你每一世都來問,我們還是找不到。那天合歡在地府外頭說她不是仙,想要轉世,我又重新翻了簿子,拚命往前翻,從遠古到現在,仍然沒有她的名字。後來我心血來潮,往後一翻,原來合歡姑娘十個月後才會出生,這也難怪之前一直找不到她的名字了。」

「可惡的小鬼!讓合歡捱了三百年的苦!」吉利卷起袖子。「我去找他算賬!」

非魚嚇得躲到黑臉判官身後,深怕吉利又來敲他這隻「小鬼」。

「閻王自然會處罰那隻搗蛋的小鬼。」黑臉判官伸手阻止吉利,好言勸道「再說,如果合歡姑娘不在三百年前出生,你們又怎能相愛呢?」

「說的也是。」吉利臉色變得和緩。「合歡呢?我想見她。」

「吉利,我在這裡。」合歡由黑暗中盈盈走出,神態自然,不複蒼白無力。

「合歡!你沒事了!」吉利欣喜地拉住她的手,握得牢緊。

「吉利,你怎麼來了呢?」她為他的癡心追尋而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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