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處一園,每人一首長律,隻怕多有重複。
不如聯句,既儘情景,又不重複。”陳橘另外出個主意。
眾人一想,有道理。
今日無非詠菊,各人低頭寫作,難免重複。
在座都是詩壇健將,傳出去豈不惹人笑話;
倒是聯句,想重複也重複不了。
“聯句就聯句,誰又怕誰!是不是還用詩字作韻腳?”林瀚不等其他人答複,
首句已脫口而出“殘枝未覺怯寒颸”
“於大哥,你是主人,不可再偷懶。”
朱佑堂邊說,邊操起筆來,“來吧,我為諸君錄之。”
於肅忠說聲“好”,續接一句“淺酌諸公幸莫辭。”
祁生道“色映金貂猶可插。”
劉健道“名傳丹鶴豈堪騎?”
“騎字不是結尾的嗎?”朱佑堂說話不耽誤筆錄,接上一句,“重陽過後非無節。”
“殿下是說重陽和冬至間還有一節吧?此乃詩人之節也。”李東陽隨詠下句,“彭澤歸來信有時。”
“慢來,我這裡有一句,”陳橘不知在和誰搶,“老圃抱香秋猶在。”並得意地解釋,“此節在秋不在冬也。”
“諸位是怕冬嗎?我卻不怕。”朱佑元道,“待梅同賦雪中詩。”
八句合成一律,林瀚問朱佑堂“太子殿下儘興沒有?”
“隻怕諸君的興致才被引起。”劉健代他回答,“來,我新起一句秋筵曾約未開始。”
“我這次要搶前半段。”朱佑元吟道,“晚節相看豈後期?”
“興獻王正是年少青壯期,怎麼敢用晚節?你既用晚字,我隻好用老字。”林瀚的話比彆人多。
他吟道“鬆老不妨荒徑伴。”
李東陽馬上接上一句“蝶寒仍舊叢知。”
“無論長者少者,晚景新景,春來秋去,騷人無不賞識。所以,”
陳橘覺得需要振作,“落英正及騷人賞。”
“騷人何如隱士?”林瀚道,並接詠,“佳色空留隱士詩。”
“林大人是在惦記著歸隱山林吧,殿下可是不會同意的,殿下是想著和你一起有番作為呢。”
於肅忠說著,吟出下句,“藏得一尊須儘醉。”
“於大人是想著林大人在山林間大觥飲酒,所以盼他醉歸?
這一醉不打緊,兩眼朦朧,還賞什麼菊!”朱佑堂單括弧一笑,他為本律結尾,
又拉回賞菊的主題,“醉來還插兩三枝。”
“換一韻如何?”朱佑元自定韻腳,“醉愛寒香拂紫貂。”
陳橘隨聲應道“玉堂風來宴宮僚。”
“陳大人是想到皇宮的景象吧?”劉健問。
“非也,劉大人請看,於大人堂後的菊花,哪一株不具宮僚之才氣?”陳橘借讚花奉承主人一句。
“原來如此,宮僚為菊花,賜宴者該是花神?
太子殿下乃‘花神能不厭’;我等卻是奉花神之招而來。”劉健道。
“劉大人,此句無法入詩啊!”朱佑元提醒他。
“興獻王慌什麼,”劉健把自己的話壓縮成七字,“肯孤歲晚還神約。”
李東陽一直沒出聲,誰搶占在先,他的目光就轉向誰。
這回,誰也沒搶著續句,目光一起轉向他。
“在等我嗎?”李東陽吟道,“須伏今朝酒聖澆。”
於肅忠想起瓦剌之行,差點失去朱佑堂,不覺悵然“風雨尚懷前會阻。”
“不阻前日,怎會今晚?”朱佑堂吟道,“雪霜猶喜後時凋。”
“管他前日今晚,得賞白菊足矣!”於肅忠聽聞佑堂的詩句興起,“不知陶徑孤吟處。”
“雪霜過後,雲霞可人,花神之約,絕非人人可得。”佑堂會意地望著於肅忠,袍澤兄弟之情不需多加解釋,都蘊含在這詩中,“雲落何人許見招。”
祁生麵帶囧意道“太子殿下的詩句太高深莫測,把我拐帶著脫離原韻,我接不了啦。我再找回開始的原字。”
他起的首句是醉顏猶覺帶芳颸。
“那我隻好恭續下句。
有了,諸位都有些懷念陶彭澤,我今反其意而用之。”李東陽道。
他的下句是,“不是淵明歸去辭。”
“林大人怪我不該用晚字,我也反一反其意。”朱佑元說著,吟道,“秋色未儘霜後老。”
“前麵道金甲帶霜騎,贏得一片喝彩,菊者雖可帶霜騎,不知可不可雪中騎?”林瀚自己的回答是,
“吟詩不在雪中騎。”邊吟邊寫,寫完,叫聲不好,道,“我怎麼也搶先使用騎字!”
“使用就使用,有什麼了不得!”劉健吟道,“兩邊豈論重陽節?”
“劉大人所言兩邊,是指菊花兩邊嗎?那豈不是,”陳橘詠出下句,“一本還留十月時。”
“陳大人點出月份,我再點去處,”於肅忠道,“我亦有花無人賞。”
隻剩一句,大家的目光又轉向祁生。
“在等我嗎?這回我不接,每次都是太子殿下語出驚人,還應由殿下煞尾。”他說。
“林大人的意思呢,不再聯句?”李東陽問。
“你看看什麼時辰,難道非要女眷們聽不下去了,看我們一群男人吟詩喝醉的樣子?”朱佑元道。
“好,今日的狗尾不讓與各位,我自己來作。”朱佑堂開句玩笑,給這晚的聯句煞尾,“故園真負隔年詩。”
“隔年一會,是我等負海月庵,隻要於大人願做東道,我等明年還來。”劉健說。
“太子殿下瓦剌之戰旗開得勝、屢立奇功;經曆千難萬險九死一生,能順利回京,實乃我等之幸事,乃我大明之幸事。”於肅忠舉杯,“來,為我大明的未來,乾了!”
眾人齊聲叫好,一飲而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