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弘治十年,老人家還是權柄在握,雖隻是簡單含著腰坐在椅子上,像個不中用的小老頭兒,也沒人敢小瞧半分。
“楊廷和,伱可知道獨留奏事而私謁,此為忌諱?”
在東宮的教育問題上,的確有一條:有獨留奏事及私謁者,許司直郎、清紀郎共糾之。
就是在正式的課程結束之後,私自留下來麵見太子,這是要被嚴厲彈劾的。
不過,這是正式出閣講學之後才會有的規矩。
徐溥用在此處有些牽強,但官大一級壓死人,他就這麼用了。楊廷和也沒有辦法。
這讓他心中有些苦味。
此刻也隻得辯說:“事出突然,殿下既然問出口,問的又是聖人之學,臣子豈有畏己罪而不答之理呢?”
徐溥板著臉,哼了一哼,“倒是有幾分氣節。”
楊廷和心頭微震,冒險討好太子,總歸是讓這些一身正氣的大人們看不過眼。
還未等他辯解,劉閣老問道:“今日,太子問了什麼?”
於是楊廷和把今日在東宮的遭遇都稟告了一遍。
太子在東宮又是激動又是憤怒,還發了狠,這是往日並未有過的表現,令閣老們有些不明就裡。
“聽你之言,太子聰慧懂事,還極為孝順。有此大幸事,也算天佑我大明。不過往日裡,殿下並未召見你等,為何今日突然與你說起東宮出閣講學之事?”徐溥看著他說。
這個問法讓楊廷和心裡一緊,這啥意思?
“稟徐閣老,剛才,臣隻教殿下讀了半篇《大學》。其餘的,殿下並未多做解釋。”楊廷和堅持這一點。
徐首輔看不出來是信了還是沒信,隻是聲音低沉,悠悠說道:“太子…以孝行讀書之實,以忠拒讀書之名,以八歲之齡行此折中之法,這不是得人暗中相授?”
此話一出,楊廷和大驚失色,他心中忽然明白難怪閣老今天的話聽起來如此奇怪!
這是堅決不能承認的。一個小臣,私下裡以這種方式博取太子歡心,那不就是想當幸臣?
“徐大人,列位閣老明鑒,此人絕非下官!”
他矢口否認,眾人一時沉默起來。
過了會兒,還是較為剛直的劉健先忍不住。
“讀聖賢書隻有讀或不讀,哪有折中讀的道理?!太子乃國本,必得禮部備好講學儀,否則成何體統?”
徐溥也不願相信,但這事兒做得實在精妙,楊廷和又堅持不認,“難道真是少時開慧?”
劉健似乎也傾向於相信楊廷和,“太子既有這份殊才,那更應該早日出閣講學。我輩上疏懇求陛下更改時間,這哪裡又是抗旨了?”
徐閣老做事自有一套準則,不會因為一個八歲的孩童就改弦更張,況且東宮出閣本就是大事,所以還未下結論,隻是在思索,“不急,我再想想……你們也再想想……”
李東陽善謀,他捋著胡子忽然眼睛一閃,“或許應該把太子的話反過來聽聽試試?”
眾人咀嚼著太子的話:天一日不暖,便一日不出閣講學!
反過來想,那天暖了呢?
忽然間恍然大悟!
太子是要告訴群臣,皇帝批過的話那就是聖旨,要遵守。所以即便大臣再上奏折也沒用,就連他自己都不會同意。
而反過來聽,這是在安撫他們:天一暖,就會讀書!
而隻要他想讀,以陛下對他的寵愛,怎麼會有再次推脫阻攔之理呢?
那麼東宮出閣講學必是明年春暖,時間一定就不必擔心再拖下去!
這是重點!
皇帝那邊你說啥他都同意,隻是喜歡拖,叫人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
現在時間一定,無非就是再等幾月,隻要幾個月之後真的事兒能落地,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畢竟還是皇上,為了幾個月的時間就非要和皇上過不去?
楊廷和聽了半天才發現自己這是卷進了這麼大的事情當中,
這是被坑慘了呀!
心中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太子和他說這麼多的話。
再仔細琢磨之下又有明悟,
“閣老,殿下最後還和下官說,讀書似乎也很有意思。”
這話一樣關鍵。
“照你所說,《大學》隻是通讀,又不了解其中之意,這能有什麼意思?”李東陽其實也已經猜到了,“殿下應是怕我們領會不到他的真實用意,所以綴了此句,以表露其春日轉暖出閣讀書之心。”
徐溥心頭微震,手上的一個奏疏也扔在一旁,“那這份折子,的確沒有上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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