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開大釁於邊六千字)
轉過一個胡同的角落,劉瑾示意身旁的小宦官上前敲門。
鐺鐺鐺的聲音傳出後,門縫中露出麵容的是個嘴裡叼著燒餅的細眼青年,模樣不是很好看,但眼珠子一秒三轉,似乎還像是個機靈人。
劉瑾也是意外之中聽人說起南寧伯家中的這些‘醜事’,他比朱厚照更早見過毛榮,知道憑那個家夥的本事,絕對得不了殿下的喜愛。
皇太子如今要什麼人?不是那種吟詩作對厲害的書生,而是聰明機靈能把事情搞定的人。
這個毛語文因身份被人瞧不起,如今隻在刑部大牢乾看守犯人的活計,但細一打聽也知道他有些聲名,還混了個牢頭,世間多數惡人,他怕是見過不少。
“找誰?”毛語文半掩著門,有些警惕的問道。
這一趟,
劉瑾不準備隻以私人身份偷摸來找,一來他有太子的明旨,二來似毛語文這樣的人,不會輕信於人,不亮明身份,說不定他在背地裡和你玩心思,實在是麻煩。
所以他的動作在嘴巴之前,直接撤下腰間懸掛的腰牌,
毛語文吃的是官家飯,一看這宮裡的牌子馬上一驚,隨即立即開門,把燒餅往腰間的布條之間一插,麻溜的跪下,“小人見過公公!”
吱呀。
劉瑾推門而進,他急忙把人扶了起來,雖說現在兩份身份地位懸殊,但將來可不是。所以抽出那張燒餅送往毛語文的嘴巴,“鐵人也扛不住餓,晚飯還是繼續吃吧,不妨事的。”
“小人不敢。”
毛語文換上諂媚的小臉,連劉瑾身後跟著的兩位宦官都不放過,一定要把笑容留到位。隨後腳步快邁,跟在劉瑾的身後,“小人不知公公尊諱?今日登門,想必是有小人可以效勞的地方?”
劉瑾也是從底層爬上來的,他知道雖然毛語文看起來沒有半點南寧伯後裔的風采,但隻有像他這樣才能活下去。
“毛公子你不必客氣,我姓劉、名瑾,是東宮太子的人,此來確有要事。”
毛語文心思動了起來,看那塊牌子,這人是宮裡的人不假,既然是宮裡的人,那麼是東宮太子的人也不假,因為宮裡的人規矩大,冒充這種事輕易是不會有的。
但即便都是實話,誠意滿滿,這毛公子叫得還是讓他覺得很警惕,畢竟他什麼地位,人家什麼地位。
所以也隻能見機行事,“小人見過劉公公,小人在刑部領的是看打牢的差事,是不是……牢裡關著的什麼人……冒犯了公公?”
“不是。咱家此來是奉了殿下的旨意,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劉瑾招了招手,湊近了說,“聽聞毛公子出身南寧伯府?”
毛語文臉色大駭,跪下說:“公公若是有什麼事,隻管吩咐小人,小人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至於南寧伯府,小人賤命一條又怎麼敢高攀?”
“唉。”劉瑾見他如此熟練的否認,估計是被教訓的怕了,出了門便對自己的身世一點兒都不敢聲張。
“那便說正事吧,有關伱身世的話,等你將來當著殿下的麵,再說不遲。”
毛語文心思在抖,他這是和當朝太子有了關係?!上天會賜他這種機緣?
“請……請公公吩咐!”
關乎到自己的命運,即便熟練如毛語文也還是緊張了,聽著就像喉嚨都乾了。
劉瑾也不浪費時間,他還要趕回宮裡呢,於是先將背景介紹了一下,最後說道:“京裡的那些韃靼人你是知道的,他們在買什麼東西你知道麼?”
“小人,小人不知。”
劉瑾原諒了他的謹慎,自己說道:“鐵器,連一口鍋都不放過。你要做的,就是去摸清楚,我大明朝是否有什麼人和韃靼人碰頭,暗中交易朝廷違禁之物。但有發現,立即稟告東宮,毛公子的命運立馬翻轉,甚至就是重入南寧伯府也不是不可能。”
毛語文剛聽前半句,便覺得此事真是難如登天,他一個牢頭最多就是會搞些算計人的小便宜,怎麼能摻和到朝廷和韃靼人的事情當中去?
所以已經開始動心思想著怎麼推脫了,
但聽到後半句,心靈則如被一陣狂風吹過,震撼激動、難以自持。
那是他一輩子難以忘懷的恥辱!
“小人領命,但請公公給小人幾名機靈得用的人!小人一定馬上追查!”
劉瑾露出笑容,“人,明天就到。你家這裡,我會讓人時時看著,如果有什麼進展,就在門口掛上燈籠即可。”
……
……
劉瑾走後,
毛語文衝進家門,反手上鎖。
接著人爬到床底下,先是推開一個木箱,露出一塊活動的木板,他掀開木板拎出一個木盒子出來。
木盒子是有三樣東西,一樣是他娘親留給他的遺物,放著不動,還有一樣是一把精美的短刀,鋒利異常,上麵有大雕的圖案,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兵器,他把這玩意兒塞到懷裡,隨後又帶上這些年存的銀子,一共三百兩,這次隻拿一百兩出門。
拿好這個之後他便吹滅了油燈,準備關門出發,臨走前還從門後又抽了一張燒餅塞在嘴巴裡。
他要去的地方,是自己的長官,刑部大牢司獄褚真的家中。
這個人說是他的長官,更準確的說是他的師傅,這麼多年得褚真照顧,所以他活得還行,也算他自己心思機靈,嘴巴能說,把兩人的關係混得叫一個親密無間。
所以鑽進他家的路閉著眼睛都能走完。
兩人鑽進一個屋子裡,
“……你要知道韃靼人在向誰買東西?”褚真覺得訝異,“你一個牢頭兒知道這個乾什麼?”
毛語文帶著真誠,說道:“師傅,我叫您一聲師傅。這事兒你還是不知道為好,它牽涉的……太大。監督您的提牢官,您覺得他是個官兒吧?跟這兒比起來那就是芝麻綠豆大小。”
“我是天地間的野孩子,無牽無掛的,師傅你不一樣,所以最好不要問我問題,隻告訴我就行。”
褚真一聽這語氣,“是不是遇著什麼事了?”
“是遇著事了,但不是壞事。”毛語文搓了搓鼻子,語氣中竟還帶著幾分野性和興奮,“好了師傅,時間緊張。我記得咱們去年抓進來的那個兩淮鹽運司運判李淳提到過,說咱大明朝有些商人那是富可敵國,似乎做的就是關外的生意。那個李淳後來被人替了出去……”
“誒!”褚真嗬斥一聲打斷了他說話。李淳這個人不在毛語文負責的那片區域,他本以為這個家夥不知道,沒想到還隻是沒說。
“便不能找其他的路子嗎?一定要從這裡入手?”
毛語文說道:“此次來我大明入貢的據說是那個小王子的三子巴爾斯博羅特,雖說是個北虜的王爺,但那也是王爺,住的地兒都是裡三層外三層的防護,您讓我去那種地方探聽消息?”
“師傅!”毛語文急了。
“彆催,”褚真起身開了門,左右看了看之後說:“告訴你我的命就要擔著乾係。你要麼也讓我和你一起去,要麼你便不要從我嘴裡套出消息。”
“這我哪裡敢?”毛語文炸了毛,“你和我一起,不就是我將上頭交代我的事情又與你說了?到時候彆說我,師傅你也活不了!您就信我一回,隻要找到那個李淳,我殺了他不就是了?”
“那……那行吧。”褚真想了想,“你往北走,去大同,打聽一個叫寧五仁的。”
“謝師傅!若我能活著回來,一定報您的大恩大德!”
……
……
第二日一早,毛語文花了重金在靠近皇城的地方,選了官家人常去的玲瓏酒樓二樓視野開闊的位置,等了許久,約莫接近中午的時候忽然一聲高亢的呼號傳來!
“想我堂堂大明,天朝上國,禮儀之邦!一國儲君,竟然下旨停了招待外國使臣之銀!小民之家亦知儘地主之誼,況一國乎?!”
百姓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上菜的小二把腦袋湊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麼,回來還和毛語文瞎聊,“那幫大人在叫什麼呢?”
“和你我一樣,為了幾兩碎銀。最近京裡不是來了500個韃靼人嗎?他們吃的喝的原本都是國庫掏錢,現在,太子下旨停了,要把這錢省下來,叫那些韃靼人自己掏錢。”
小二一愣,隨後說:“這不是好事嗎?那些大人叫什麼?”
“我也不懂,大概……是丟了麵子吧。”毛語文撓了撓腦袋,這一節他是想不明白的,在他的觀念裡,麵子也不值幾個錢,像他,要是一定要留著麵子,那可能會丟了命。
不過這樣一來,劉瑾昨日所說的事都得到了驗證。
殿下其實不止要停這筆銀子,還要挖一挖誰在和韃靼人做些見不得光的生意。
那一位……的確是個聰明人,
可惜,這裡的戲他是看不到了。
而上演這出大戲、又頗為無奈的角色之一,鴻臚寺卿周度正麵對著韃靼使團的首領、達延汗三子巴爾斯博羅特的那張臭臉。
等到周度說完,他很是不可思議的反問:“周大人,大明皇帝這是何意?我大元大可汗是想著兩國交好,這才派我前來。如今,你們禮儀之邦就是這樣的誠意嗎?”
周度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這道旨意都不是他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