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哪裡不想見兒子?
父子分隔兩地,其中分彆之苦他又怎麼感受不到。
因為酷熱,路上行人稀少,隻有王守仁一個人背著行囊趕路,不時地還要抬起胳膊擦一擦額頭的汗,那背影多少是有些落寞。
作為父親,王華也一陣酸楚湧上心頭,“我兒,保重。”
“藩台不必憂傷。伯安公子為國上疏,直言邊軍弊病,頗有諍臣之風采,假以時日,必是國之棟梁。”
大概是這個時刻,王華才會有些懷念當初自己這兒子在家和他強嘴、惹他生氣的時候,那會兒就盼著他科舉有成,光耀門楣,
現在進士是中了,但卻要去貴州那種地方。
“哎。”
……
……
而在東宮。
朱厚照的心思被一封奏疏給吸引了過去。
其實太子監國之後,所表現出的銳意進取的精神給這個昏昏沉沉的大明官場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各地的官員都想要把自己對於某項國政的見解送到太子案前,所以不止王守仁這樣。
但事情都要分個輕重緩急,以他朱厚照現在的能耐、這個時代的局限,他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儘善儘美。
之前許多措施,根本上也都是治標,例如雍王、岐王奏乞田畝、不準。本質上隻是停止了這項弊政,但先前已經被占據的,原來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
沒有辦法,現在許多事做不了。
也總歸是最近整軍有些成效,他才更加多了些底氣。
而今日這封奏疏卻與其他不同,朱厚照想要找臣子來論一論,
上疏的人叫楊一清,原本他是弘治十五年由南京太常寺卿轉任陝西巡撫,並督理陝西馬政。
現在朱厚照來了,他怎麼會把楊一清這種人扔到南京去浪費幾年呢?他又不是王守仁,都已經四十五歲了,楊一清已經是成熟的楊一清了。
弘治十一年,左順門之變前後,皇帝和太子大麵積調任官員,當時朱厚照已經把楊一清給稍待上,升任陝西巡撫、專督陝西馬政。
一年有餘,終有這封《請除馬政之弊疏》。
內閣及六部尚書都來了之後,朱厚照讓劉瑾把這封奏疏依次給大臣們閱覽,他則耐心等待。
在封建王朝,馬政是絕對不能繞過去的一條關鍵國政。國事莫大於戎,軍政莫急於馬,就是這個道理。
因為戰馬,在冷兵器時代太過重要。
如果指望整出十萬或二十萬的步兵、就可以在遊牧民族麵前稱無敵,這是曆史虛無主義。因為人家不和你決戰,就是打一下就跑,這樣對於被打的這一方來說就非常的被動。
明朝中期,弘治皇帝也派馬文升整頓過邊軍,正德皇帝更是號稱武皇帝,同樣整頓過京營,將軍方麵也有王越這樣的名將,以及接任王越三邊總製官的秦紘,這都是很有能力的大臣。
史書記載秦紘負責西北軍務之後,挑選壯士,興設屯田,重申號令,軍威大振。
但韃靼人在弘治十三年、十七年、十八年都有較大規模的寇邊,他們總是來了就搶、搶了就走,明朝則始終采取龜縮不出的守勢。
有時候也真不是‘國軍不努力,’實在是戰馬不如人家、騎兵不如人家,追都追不上,還怎麼打。
所以曆代有為君主,如朱元璋、朱棣、朱瞻基都對馬政寄以很大的重視。
朱元璋說:自古有天下國家者,莫不以馬政為重,故問國君之富者,必數馬以對。
就是說古時候的國家,問國家富不富,先不是問錢糧,先是問有多少馬!
朱瞻基也告誡大臣,叫他們關注馬政,說:軍國所用,馬之為最。軍國大政,馬政亦大。
而按照一般的套路,和其他所有製度一樣,明朝的馬政在開國之初還是比較好的,永樂駕崩時,能養150萬匹戰馬。但到弘治十二年……怕是連這個數字的一半都沒有了。
這也就是之前毛語文在大同查走私商人時所遇到的‘大同缺馬’的背景。
楊一清的奏疏中言明,陝西的養馬機構隻蓄養了兩千多匹戰馬,其中還有不少是老弱病危馬……
李東陽在看奏疏的時候則在想:楊一清也是個聰明人,眼下看京中局勢、太子所為,他應是料定將來朝廷必會對韃靼用兵,既然用兵,又怎麼會忽略馬政?
而他負責督理馬政,這就不妙了,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朝廷要用馬,他這個總負責人卻拿不出足夠的戰馬,那不是屎盆子全扣在他的頭上?
畢竟馬政怠壞至此又不是他楊一清的罪過,憑什麼頂這個雷。
所以還是早早的把情況報上去,既為國為民,又解除隱患。而且說得越嚴重越好,反正到時候出了問題不要來找我。
而一旦朝廷重視,把這件事做起來了,那督理馬政的官員豈不是政績顯著?他楊一清也能夠在太子這邊來一個‘青春版的簡在帝心’。
這就是經驗豐富和初生牛犢的區彆。
看看王守仁那封疏上的,勁頭很足,但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再瞧楊一清這封疏上的,撓的就是殿下的癢處。
李東陽不動聲色的點點頭,現在就看殿下怎麼處置了。
“怎麼都不說話?”
可能是楊一清的奏疏太過深刻,搞得大家都有些‘畏難情緒’了。
但朱厚照不是那種性格,封建時代當然難,要在這個體製下激發出點活力出來也不容易,可不能就這麼認了吧。
“本宮自監國之始就說過,任何事項都是要先搞清楚什麼狀況、問題在哪兒,有問題不怕,總歸是想辦法一起解決。要不還是各抒己見,都說說馬政……可還有改良的餘地。”
明代的馬政呐,也真是難。
“殿下,臣先來說吧?”劉健是內閣首揆,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可以躲,他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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