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走到儘頭往右,便有一扇塗抹了紅漆的大門,大門橫連著紅色城牆,或者說是一麵牆上開出來的門,門上有兩個翹起的簷角,像是仰天的神鳥,兩個簷角中央有棕色底襯著的暗黃字樣,上書三個大字:司禮監。
幾個小太監從石板路一路跑著,氣喘籲籲的,毫不掩飾臉上的慌張神色。
過了門以後忽然開闊起來,兩邊都有偏方,正中央還有一間開了三個大門的堂屋,堂屋裡擺了案桌和板凳,身穿紅袍、又位高權重的太監們都在此處辦公。
幾朝以來,司禮監開始逐漸參與朝政,內閣票擬的意見得先過他們這裡,一旦皇上懶政、怠政,那麼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就是‘立皇帝’。
但今日這裡卻萬分慌張,
“尤公公!馬公公!大事不好了!劉公公惹了聖怒,這一次怕是饒不了了!”
尤址和馬永成一聽頓如雷擊,
實在是事情來得突然,今兒早上還一切正常呢,怎麼到了晚上就開始風雲突變?!
尤址還好,他一直是皇帝放著擠兌劉瑾的。但是馬永成和劉瑾那是老哥倆了,靠著劉大哥,他雖然不是掌印太監,但在宮裡還是有幾分威風,一旦劉瑾一倒,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所以萬分急切的跑出來,指著跪趴在地上的人問:“到底怎麼回事?細細說來!敢漏一個字,咱家割了你舌頭!”
“馬公公倒是好威風!”
正在此時,大門之外傳來道含著怒氣的嗬斥之聲。
馬、尤二人一聽,整個人都驚著抖了一下,尤址向裡邊招呼,“快出來接駕!”
石板路上,幾個護衛拎著燈籠,皇帝果然在人群之前。
馬永成真想扇自己一巴掌,他魂飛九天之外,一雙老腿膝蓋直直磕在石板上,“奴婢不知聖駕當前,誤說了話,還請陛下責罰!”
尤址那邊也令人跪迎聖駕。
朱厚照側身指著已經被綁了的劉瑾,說道:“劉瑾是你的心頭肉是不是?你馬公公想知道他的事,朕來向你彙報!”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請陛下息怒!”
朱厚照抬眼看司禮監字樣,心裡頭疑心大起,他原先是覺得劉瑾這個人是聰明的,因為聰明所以好用。
但與此同時也忽略了一些他其他的毛病,或者是說這個聰明人瞞的好,以至於讓他也沒什麼察覺。
實際上的劉瑾權力欲重且為人囂張,不說當個聖人,就是當個普通的有基本道德感的人都不合格。
他還記得最初有浙江巡撫王瓊給他送過銀子的事。
如果他發現有一人送,背地裡應該就有百人送,要不然也不能空手套白狼的開出醉仙樓這種類似高端會所的地方。
劉瑾不誠,此事已經基本可以確定。
“尤址!”
“奴婢在。”
“自今日起,你暫攝司禮監掌印太監一職。查一查劉瑾及其黨羽……”
馬永成身子一震。
“奴婢謹遵陛下聖旨。”
“馬永成,你也暫交了司禮監的職,漏一個字便要割人舌頭,朕在宮裡這麼些年,宮中內侍大錯小錯都犯過,可曾像你這樣殘忍?查查這個家夥,有沒有人命的案子!”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奴婢今天是失言了,但奴婢沒有一樁事情敢瞞了陛下!請陛下明察!”
朱厚照輕笑,“求饒倒是會求的,知道不誠是朕的忌諱,可到眼下才說已經遲了!”
說完話,他看了尤址一眼。
這家夥還算平靜,其實這個機會對他來說應該是等了很久了的,看來在宮裡這幾年,涵養功夫漲了不少。
“你跟朕來。”
“是。”
尤址尚不知前因後果,此時也不好去問劉瑾到底哪個地方觸怒了皇帝。
他更加不知道,皇帝在白天就有些心煩。
到了乾清宮以後,大門關上,尤址非常自覺地跪好。
“劉瑾和馬永成,平日裡都老實嗎?”
尤址回奏說:“劉公公不喜歡奴婢,所以做什麼事都要奴婢回避。奴婢也知道陛下心急,具體劉公公做了什麼,陛下寬限奴婢幾日時間,容奴婢查後詳稟。”
“嗯。你上任以後,一是要查劉瑾,二是給各地的鎮守太監、守備太監都去個信兒,朝廷清理軍屯,誰不配合,宮裡就動誰。”
尤址忽然恍然大悟,喔,皇帝心思在此處。
果然還是一貫的風格。
“奴婢遵旨!”
“不要在宮裡殺很多人,弄得人心惶惶的不是好事。上任以後,誰給你送了什麼,你都記好來稟報,誰托你辦的事情,你也來稟報,朕還是那句話,對於內侍朕隻要兩點,一是忠心、二是誠實,依朕看來,這兩點你都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