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瘋了!
瘋了!
吳王夫差和伯嚭心中不約而同冒出這個念頭。
此刻的伍子胥不像是吳國德高望重的相國,更像是見人就咬的瘋狗。
舊事重提也不是這麼個提法吧。
“相國!”
“慎言!”
吳王夫差麵沉似水,額上青筋若隱若現,眸光裡流轉著似刀鋒般的厲芒,強壓著怒火。
“吳越交好,已是定局,不可更改。”
“滅越之言,休要再提,否則不要怪寡人不顧多年君臣情誼。”
“寡人也不能出爾反爾,既應允範蠡一個自由身,便不會食言而肥。”
吳王夫差到底還有幾分忌憚伍子胥的勢力,沒有再繼續一意孤行的命範蠡去尋孫武,比鄰而居。
這又是一場不歡而散的商討,無一人稱心如意。
大殿外。
伯嚭小兒子看著氣的吹胡子瞪眼的自家父親,咧咧嘴“父親,您說您惹誰不好,非惹吳相國。”
伯嚭:!?(??_??;?
這到底誰的兒子?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你覺得為父惹不起?”伯嚭橫眉一挑,冷冷道。
伯嚭小兒子沉默,事實勝於雄辯。
伯嚭冷哼一聲,揮了揮衣袖,不再賞自家兒子一個眼神,高貴冷豔的離開。
與此同時,蓀歌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伍子胥的身形看起來依舊偉岸,腰背也依舊挺直,可晦暗的臉色上布滿了滄桑疲憊和憔悴,鬢發猶如蛛絲,一陣風吹來,猶如被塵世遺棄的孤魂,顯得可憐又無助,凝重又深沉。
好像,從這一刻起,伍子胥自己認輸了,終於不再固執的相信自己能撐起吳國的天,能完成先王闔閭的遺願。
這樣突如其來的清醒認知,於伍子胥而言,無異於淩遲。
這個在風中微微顫抖的老人,先於太多人看到了吳國的結局。
“父親。”
蓀歌上前攙扶住腳步越發踉蹌的伍子胥“儘人事聽天命,父親教過我的。”
伍子胥按著蓀歌的手臂,慘然失笑“隻是覺得愧對先帝。”
“我這一生,似乎總在眼瞎。”
天邊一聲驚雷,空中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攙扶而行的父子倆,成了這風雨中兩片相互取暖,卻又不可避免隨風而動的樹葉。
伍子胥病了。
那日之後,伍子胥纏綿病榻,一連數天都未曾上朝議事。
朝堂上,伯嚭風光無限,而夫差也難得的覺得神清氣爽。
伍子胥的存在,就好像是同時壓在無數人頭頂的一座大山,高山仰止,卻又忍不住嫉妒恐懼。
如今的山,終於不似以往那般堅不可摧穿雲遮日了。
向來機敏隱忍的勾踐,越發的卑賤順從,拋卻一切自尊討好夫差。
給吳王夫差養馬,牽馬拽蹬。
吳王夫差上馬,勾踐就飛快又乖順的跪俯在地上充當馬凳。
夫差就寢安眠時,勾踐如尋常奴仆為其脫衣脫鞋,甚至伺候其如廁。
最開始,夫差還口口聲聲於理不合,也不和規矩,可漸漸的,卻越發沉浸於這種奇異的感覺中。
越國國君,成了卑賤的宮廷奴仆,跪地伺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