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樓雖然辦事不利,但終究是出於公心,就降銜留職吧——”
看張安平又要開口,戴春風道:“調查組其他人,各扣除薪水半年以示懲戒。此事到此為止!”
說罷,戴春風便做出散會的手勢,隨即起身離開。
眾人起身相送,等戴春風離開後本想過去安慰下張安平,卻不料毛仁鳳笑眯眯的率先走到張安平身邊:
“安平啊,你啊,手段過於強硬了,你大概是前線待習慣了,對自己終究是要以懷柔為主,不能事事雷厲風行,更不能因為一丁點問題就死抓不放。”
他一副諄諄教誨的樣子,讓張安平本就鐵青的臉直接黑了下來。
“哼!”
他冷哼一聲作為回應,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會議室。
會議室中眾人相視無語,隻能暗道張安平終究是太年輕,城府不夠。
毛仁鳳卻用關心的態度歎息一聲:
“安平啊,終究是年輕氣盛。”
他當然是故意的,而這句話也非常的誅心——你們不是要捧張安平的臭腳嗎?
都看看,這麼年輕的小子,當刀確實鋒利,可他終歸是太年輕了,一丁點城府都沒有,你們確定還要捧他的臭腳?
但這話惹惱了與人為善的張貫夫,麵對這頭笑麵虎充長輩的狗樣子,張貫夫出聲:
“毛主任,安平確實是年輕氣盛,可年輕人不氣盛,那還是年輕人嗎?”
“要是一個個都像我們這群老家夥一樣沒點脾氣,那豈不失去了年輕人的活力?”
他看似說的是“我們這群老家夥沒脾氣”,但實則說的是“我們這群老銀幣一個個都喜怒不形於色”——潛意思很明顯,年輕氣盛不是問題,終歸是大家能看清,可要是像老狐狸一樣,那你能知道他到底是什麼心思嗎?
換而言之,這也是向其他人在宣告一個信息:
在毛仁鳳這樣喜怒不形於色的笑麵虎和一個城府不深的年輕人之間,你們怎麼選?
當然,最關鍵的是後者能力出眾,這一點隻要眼睛沒瞎就不會否認。
毛仁鳳臉上閃過一抹怒氣,但轉瞬間又堆滿了笑意,哈哈大笑:
“袞甫說的對,年輕人確實不能像咱們這些老家夥一樣死氣沉沉,不過我老毛還不是死氣沉沉,我這新郎官當了還不滿三年呢。”
毛仁鳳看似是炫耀,其實是在說:我老毛也是“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主——彆說我心思陰沉,為了紅顏我老毛也是拚過的。
眾人聞言大笑起來。
……
張貫夫平時很少乾涉兒子,畢竟張安平表現的很成熟,而且所做的工作也都是極其保密的,他做事有分寸,自然不會乾涉兒子。
可這一次,兒子的失態讓他自責自己的大意——兒子從回國以後的種種,讓他覺得兒子成熟了,卻渾然忘了兒子說到底才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於是,在散會後他徑直來到了局本部為張安平保留的辦公室中。
他想跟兒子好好談談。
但讓他意外的是,此時的兒子臉上看不出幾分鐘之前鐵青到發黑的神色,反而有種……
像狐狸偷吃到了小雞仔後的得意之笑。
饒是張貫夫自覺自己見多了風雨,此時也懵了。
“爸,就猜到您會來——”
張安平笑著跟自己的父親打招呼,親自過去關上門以後,請父親坐到了沙發上,自己則為父親倒上了熱茶。
張貫夫自然不笨,張安平的表現讓他生出猜測,坐下後就問:“你故意的?”
張安平將茶杯雙手捧到父親麵前,笑著坐下後道:
“故意的——”
“挖了個小坑。”
張貫夫無語的看著兒子,想要探究,又擔心逼兒子泄密。
張安平則主動道:
“您是不是覺得我真的是被架住以後口不擇言?您不用多慮。”
“我是真的不放心明樓,但……”
張安平歎了口氣:“但我有愧於心!”
“這一次,就當是給明樓一個機會吧,順便坑一坑毛仁鳳,要是我算錯了,大不了就當出一次醜。”
“要是我的預感沒錯,這以後的手尾,夠毛仁鳳喝一壺了。”
張貫夫默默的看著又是笑、又是感歎的兒子,默默的端起了茶杯。
他是來安慰兒子的,但……這混小子壓根就不需要安慰有木有!
吸了半晌的熱茶後,他問:“那局座那邊……”
“就讓表舅認為我年輕氣盛吧。”
“偶爾放縱一次,沒有人說什麼,畢竟……年輕氣盛嘛。”
張安平的笑意讓張貫夫心裡默默為毛仁鳳惋惜,齊五啊齊五,你說說你,非得招惹我家這混小子!
眼見兒子牛逼到堵死了自己安慰的路,張貫夫也不想多呆下去了,放下茶杯:
“今晚還住這?”
張安平怎麼可能聽不出老爹話語中的責怪,陪笑道:“忙完了,必須回家,再不回家,我怕我媽不要我了。”
張貫夫不由想起上次夫人得知兒子住了幾天軍統愣是沒回家的發飆的樣子,心說臭小子,你這次自求多福吧,我到時候一定給你媽添油加醋。
他本來還想跟兒子說說跟戴善武相處之道,但麵對心眼子比戴春風還多的兒子,他覺得沒必要了,便道:
“估計局座待會兒還要找你,我就先走了,今晚你坐我車回去吧。”
張安平應是,將父親送到門口後,辦公室極少響起的電話鈴果然響起,張貫夫便示意兒子去接電話,自己則一臉歎息的離開——一副兒子賊強老父親無奈的表現。
張安平心說薑還是老的辣,老爹搞財務著實是對人才的浪費呐!
關門,接起電話。
王秘書的聲音傳來:
“張長官,老板讓您來他辦公室一趟。”
“好的,我馬上到。”
張安平應是,掛斷電話後理了理衣服,稍微醞釀了一番後,臉色重新陰沉鐵青,這才走出了辦公室。
為了維持臉上的鐵青,張安平一路上都在想沉重的事情。
比方說大家都是演員……
比方說軍統裡沒一個好人……
再比方說……
乾這一行,縱然麵對自己最親的人,也無法放下麵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