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
灶屋裡煙氣重重,既有著乾柴朽木的味道、柴火燃燒的味道,也有著米飯的米香,混雜起來,便是人間煙火。
灶前一張極小的小板凳,小女童穿著三色衣裳,坐在小板凳上,看起來很小一隻,正認真燒火。
前些天才買的柴,是山上的鬆木,燃燒起來有鬆枝的味道。
木頭柴燒起來輕鬆省力。
隻見她多數時候都坐在灶前不動,目不轉睛的盯著灶裡燃燒的火焰,照著道士給她說的,細細感悟火焰的靈韻,但其實腦子裡空空如也。而她喜歡先找一根細直的柴,當自己燒其它柴的幫凶,作為回報,她會小心使用它,到最後再把它燒掉。
“嘩……”
小女童將棍子伸進灶孔裡,講究的撥弄一下裡頭的柴,見裡頭火星四濺,火焰燃得更旺了一些,她便覺得自己厲害極了。
旁邊的道人則在切肉。
切的正是此前做的臘肉。
剛煮熟的臘肉,外麵已經溫了,裡頭卻還很燙,菜刀十分鋒利,用刀的人手法也熟,一刀切下去,臘肉微微冒油,便是一片飛薄的肉片。
撚起來一看,三線五花,瘦肉寬肥肉窄,瘦線暗紅,肥線晶瑩透亮,如琉璃一般,不說吃了,看著也覺得漂亮。
道人又將之放回了原位。
一整塊肉切下來,幾乎每一片都是一樣的薄厚,整整齊齊碼在一起,比之先前一整條的時候,似乎隻是中間多了無數間隙。
道人將之擺成了一盤花。
“三花娘娘。”
“嗯?”
小女童立馬抬起頭來,臉蛋白白淨淨,被火光映得通紅。
“我出去一下。”
“哦。”
宋遊便走了出去。
小女童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等他不見了,才把頭扭回來,繼續盯著灶孔裡的火。
沒一會兒,宋遊帶著一方豆腐回來,走到灶前一看,卻發現自己剛才擺好的一盤臘肉缺了兩片,不由看向小女童:
“三花娘娘怎麼偷吃了?”
“三花娘娘走過去偷吃的。”
“可是我都擺了盤了。”
“本身就要裝進盤子裡的呀。”
“我的意思是,我已經把它擺成了一盤花,三花娘娘吃了一片,就把它打亂了。”
“不那麼擺就是了。”
“……”
宋遊想了想。
“有理。”
於是拿來筷子,重新擺了下。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鄰居女俠如約而至。
宋遊切了一盤臘肉一盤醬牛肉,唯一的一隻風乾雞也取下來蒸了,又炸了一盆豆腐肉丸子,炒了一個蒜苗回鍋肉,做了一盤乾燒魚,將壇子裡所剩的所有泡菜都切了,做成澆頭澆到了魚上。吳女俠則從外頭買了一隻烤鴨、稱了一斤羊肉,還提了一壺葡萄酒來。
這下便是雞鴨魚肉樣樣不缺了。
有酒有菜,也算豐盛。
三人隨便坐下。
“到長京三年,總算過了個像樣的年了。”吳女俠為他們倒酒,“你們什麼時候走?”
“下個月之內。”
“還會回長京嗎?”
“要回來的。”
“不曉得你們回來的時候我還在不在,總之先敬你們一杯。”
“客氣。”
宋遊端酒,女童端水。
“伱這臘肉不錯啊,果然還是得咱們逸州老家的做法好。”吳女俠夾了一片臘肉,一口下去,便眯起了眼睛。
“是吧。”
“那可不是我恭維你,之前從豐州回來,金主出錢請我們去雲春樓吃了一頓,他們那的臘肉都比不上你這個。”吳女俠說道,“他們店裡的就是擺盤擺得好看,其實花裡胡哨,沒什麼意思。”
道人聞言不禁轉過頭。
小女童手上捏著筷子,也幾乎同時轉頭,與他對視一眼。
一人一貓都沒說什麼。
“我前幾天在東城看見你說的那個賣皮蛋的人了,賣得不貴,我還買了兩個。”吳女俠說道,“感覺沒有你做的好吃。”
“東城啊……”
“嗯。”
“賣得好嗎?”
“還行吧,新玩意兒,沒多少人買,估計以後買的人會多些。”
東城倒確實好賣一些。
宋遊點了點頭,繼續吃菜。
牛肉很乾,風乾雞也很乾,葡萄酒的酒味兒很淡,沒什麼度數,倒是葡萄味兒特彆濃鬱,與這桌上的肉搭配起來剛剛好。
最滿意的要數乾燒全魚了。
壇子裡的泡菜什麼都有,酸薑酸豇豆,酸蘿卜酸菜,全都炒成了澆頭,薑裡自帶一些辣味兒,混合起來,與前世酸辣味的家常魚很相似。
“對了——”
吳女俠吃著吃著,很隨意的對他們說道:“長京的江湖人似乎在商議,說派人來盯著你,等你下次出城的時候,說要聚起來圍你。”
“正合我意。”
“你自己小心。”
吳女俠說完便悶頭刨飯。
儺聲方去病,酒色已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