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清水秀太陽高,好呀嘛好風飄……”
粗糙的聲音回蕩在碧波之上,兩山之間,一艘小船劃破了江麵平靜,從上遊緩緩滑來,水麵上的藍天白雲也因此蕩開了漣漪。
老船家捶了幾下腿,又高聲唱著。
忽然歌聲一頓,看向遠處。
像是被什麼給踩塌的資郡渡口上,正站著一名年輕道人,腳邊一隻三花貓,身後一匹棗紅馬。
“倏……”
一隻燕子就從他麵前劃過。
“哎喲……”
老船家揉了揉眼睛,喊了一聲,得到回應之後才連忙將船靠過去。
片刻之後,船已再次離岸。
此時船上已多了一匹棗紅馬,一名年輕道人,那三花貓扒在船邊,俯下身子,探出頭認真盯著水麵,不知在想些什麼。
道人則對船家說道:“船家有腿疾,也一把年紀了,怎麼還在江上跑船?”
“還不是為了討個生活。”船家揮了揮手說道,隨即看向宋遊,語氣有些試探,“倒是仙師,上回送了仙師後,小人聽了仙師的話,停船回家去休息了幾天,卻不料那幾天地龍翻身,山崩地裂,連這江都斷了,跑到另一條路上去了,過了一天才又回來。有資郡的人說,是有了不起的水龍在掀風作浪,拱開大地,小人還很擔心仙師呢。”
“災情嚴重嗎?”
“資郡倒是不太重,聽說到郡城,就基本感覺不到什麼震了。”船家說道,“倒是這江水,當時在河上或者岸邊的人都能看出不對,那一點不像是地龍翻身,鬼怪得很,後來江水換了路走,又換回來,這麼一去一來,兩岸邊倒是有不少人家遭了殃,江上也不知道翻了多少船。”
“是啊……”
宋遊也點了點頭。
隱江雖然已經沒有了千百年前的氣勢,可也算是一條大江,東奔入海,江上來往大大小小不知多少船隻,突然被截斷,怎會是小事。
這也是宋遊可以放過白犀、卻不可以放過鼉龍的原因之一。隻是知曉狐狸不會饒了他們,於是沒有親自動手罷了。
上古傳承的大妖,就有這麼可怕。
可惜,從上古傳下來的大妖恐怕已經沒有多少支了,大多都已經沒落,越州的幾支恐怕都已經算是混得好的了,從此也少了兩支了。
“聽從資郡南邊逃過來的人說,隱江的水衝到了他們那邊去,一大片山變得像是海一樣,而且白天天就黑了,還鬼哭狼嚎,電閃雷鳴,說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妖怪在那裡作亂,有神仙和妖怪打架。”船家邊說邊看宋遊,“後來江水回來之後,又過了一些天,江上開始又有船了,小人還來過這邊等仙師,隻是沒有等到,還以為小人與仙師無緣,仙師已經走了,卻沒想到,仙師一年之後才出來。”
“在那邊有些事情。”
宋遊笑著對船家說道,頓了一下:“說來我們也是特地在這裡等船家,已經等了兩天了。”
“啊?怎可勞煩仙師等我。”
船家頓時瞪大了眼睛,被嚇得不輕。
“船家無需緊張,本身江上的船就少,這兩日我們也隻是謝絕了一艘空船罷了。”宋遊開口說道,“我們還記得去年船家載我之情,也記得上次說還能再與船家相遇,便請船家喝一杯水酒,這次帶來了,隻願為船家驅驅體寒。”
說完拿出酒壺倒了一杯酒。
“哎呀……”
船家慌裡慌張,想拒絕又舍不得,想答應又不好意思,放下船槳將手在身上反複擦了又擦,這才接過。
“多謝仙師。”
隨即仰頭一口飲儘。
是小地方的酒,卻也是郡城賣得最貴的酒了,船家也沒有嘗過。
喝完也隻笑嗬嗬對宋遊道:
“這酒好……”
這年頭的酒不容易醉人,隻是一杯而已,並不耽擱行船。
船家還了酒杯,不怎麼劃船,輕舟順碧波而下,伴隨著高歌聲,眨眼便到了堯州地界,宋遊上回下船的渡口。
許是酒性溫熱,能驅體寒,一路下來,春波尚有幾分寒氣,這老寒腿都再沒痛過。
“仙師還是在這裡下?”
“還是在這裡下。”
“好嘞!”
船家立馬靠船過去。
宋遊拿出船錢,他不肯收,宋遊也強行給了,隨即謝過船家,下船而去。
還是那條山間黃土路,比豐州資郡的路好走些,兩旁筆直的杉樹成林,是三花娘娘曾騎著猛虎帶著群狼奔馳過的地方,還是春日,山間還是彌漫著一層化不開的迷霧瘴氣,似是披了一層輕紗,恍惚之間,和去年沒有任何區彆。
“走吧。”
宋遊邁步往前,馬兒頓時跟上。
馬蹄聲得得,鈴聲晃蕩,回蕩在兩山之間,樹林之中。
三花貓一邊邁著小碎步跟著,一邊高高仰起頭,看兩邊的山與霧,林與鳥,時不時也把頭低下,看看身前身後,若有所思。
不知是在想去年山上藏著的小妖怪,還是覺得今年這條路上少了馬車與琴聲。
不久便又到了那條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