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口的茶攤還是沒有開門。
宋遊在茶攤的石頭上坐了會兒,借著破爛的茶棚遮陽拿出乾糧和水來吃著。
路邊和茶攤街沿都生了不少雜草,馬兒一聲不響,低頭啃著,全是拔草和咀嚼的聲音,貓兒也從褡褳中拿出了泥鰍乾,趴在地上抱著啃。
“道士吃不吃泥鰍?”
“不了謝謝。”
“很乾淨的。”貓兒抬頭盯著他,“比城裡的人做的肉乾還乾淨。”
“三花娘娘吃吧。”
“這也不吃,那也不吃……”
貓兒搖頭晃腦的,小聲嘀咕幾句,繼續抱著泥鰍乾啃著。
泥鰍乾又乾又柴,啃著都掉渣,咬下去嚼起來滿是嗤嗤的聲音,聽著很舒服。
陽光將整個世界照得明亮。
天氣好似也有些熱了。
宋遊將手上的菜團子吃得乾淨,留在手上的渣滓,稍大些的也全部撚來送進嘴裡,實在過於細小的,便拍拍手任它隨風而去,隨即將背往後一靠,靠在茶攤的木柱子上,既看著貓兒咬著泥鰍乾,也看這午後陽光下空無一人的官道。
此時有種格外的自在與悠閒。
此前一年,緊張忙碌也好,枯燥沉悶也罷,立馬便煙消雲散了。
“……”
宋遊不由得伸了個懶腰,有些犯困。
路經荒野,破廢茶攤,陽光亮得刺眼,安靜而無人的午後山路,身心疲勞而放鬆,能睡上一覺,想來是件很愜意的事情。
“三花娘娘,我得睡一覺。”
“好的……”
宋遊便半眯著眼睛,睡了過去。
從坐下來歇息開始,一直到吃完乾糧,再到坐在這路上眯了一覺,麵前的岔路也隻走過一隊人而已,有牽著驢的百姓,鈴兒響叮當,也有趕著馬車或推著板車走過的商人,木輪與地麵滾動的聲音在疲勞之時真是毫不打擾,反而催人入眠,也有步伐輕快的旅人與江湖人,大多數人從此走過時看見道人席地而眠,不怕山匪不怕賊人,那自在的姿態都不禁朝他投來目光。
路人參與進了道人的午夢,說不定道人也是他們旅途的點綴。
等宋遊迷迷糊糊醒過來時,世界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低頭一看,三花娘娘也已經趴在自己身邊睡著了,燕子在對麵枝頭縮著脖子睡著,就連麵前的馬兒也是安安靜靜站著,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
幾道光柱透過破碎的茶棚打在地上。
身旁十分寂靜,隻有地上一隊螞蟻搬弄著他掉下來的菜團子渣與三花娘娘留下來的泥鰍乾的渣。
宋遊不忍叫醒他們,此般場景也確實讓人不想離開,於是便安靜的坐在這裡,既不感悟天地靈韻,也不思索接下來的路線,隻是低頭看著地上的螞蟻搬著食物繞著三花娘娘走,有的還湊近去,想觀察一下這頭沉睡中的巨獸。
“……”
三花貓緩緩的將眼睛睜開了一點,看見道人已經醒了,立馬便把眼睛睜大,環視四周一圈,也低頭看了看地上的一串螞蟻,忍不住手欠用爪子輕輕撥弄了一下它們,撥翻了幾隻螞蟻,這全是剛睡醒迷糊之際的本能行為,但也沒有多為難它們,很快便抬頭看向道人:
“你睡醒了?”
幾乎同時,燕子也睜開了眼。
“睡醒了。”
“要走了嗎?”
“三花娘娘可以再睡會兒。”
“三花娘娘好像睡醒了。”
“那走吧。”
宋遊便站了起來,活動了下身子,渾身舒爽。
三花貓也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餘光瞥見地上的螞蟻,又忍不住伸爪子撥一撥,又撥翻幾隻。
自然地,還是本能。
根本管不住手。
起身跟著道人離去,看著道人將被袋放上馬背,都還忍不住回頭,看著那些螞蟻。
一行人走上官道,沿著道路離去,隻是上次走的是左邊的岔路,這次走的卻是右邊那條,馬蹄聲與鈴鐺聲成了午後的山路上唯一的聲響。
幾日之後,安民縣。
長平公主果然如她自己所說,經過了豐州的陰寒鬼氣侵蝕,又翻過瘴氣重重的堯州山嶺,在堯州落腳後,也水土不服,恐怕此後得知狐妖真相也對她的驕傲造成了不小的衝擊,不知有沒有受到驚訝,總之短短一年間,便像是蒼老了十幾歲,快比得上她在長京朝堂中的那位帝王父親了。
隻是得知道人來訪,她還是拖著風燭之軀,盛妝出席,親自招待,維持著曾為大晏公主的風骨,也維持著對道人的禮節。
明德九年三月初,道人離開安民。
不久,長平公主病逝家中。
有史以來曾掌握過最大權勢的一位公主就此逝去,不知那位曾與她攙扶走過半生的帝王知曉消息時又是多久之後了,那位帝王又會如何感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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