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潔,院中圍著一群人。
許多人臉上都有焦急之色,不時探頭往井中看一眼,應是井中三位年輕人的父母。
老者反倒不慌,似乎已經篤定身邊這位道人的竹杖定能擋住妖鬼邪法,也篤定那位隻是有些眼熟而不記得名字的遠親後生能抵住誘惑,於是隻轉身對宋遊躬身拱手,問道:“敢問先生,等我那族中後生上來之後,先生又有何法術除妖?”
“沒有什麼法術隻有一個主意。”
“不知是什麼主意?”
“卻問家主,今日那四腳蛇又是怎麼死的?”
“先生意思是,還得我們自己來?”
“此前在下便說了,若是家主在遇到它們時,少一些心善,多一些狠心,就算除不掉妖邪,它們也定不敢再在貴府作亂了。以在下看,既然當初家主下令用柴火燒它們,能將它們燒得灰頭土臉,又能將它們嚇得不輕,說明它們也沒有到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地步,還是懼怕家主用出更狠厲更可怕的手段來對付它們的。”宋遊說道,“不然的話,也不會扣下幾位郎君作為人質了。”
“先生言之有理。”
“那麼就看家主如何對付了。”
“我徐家在城中有兩家鐵鋪……”老者思索片刻,眯起眼睛,“敢問先生,若老朽熔了幾大桶的鐵水,全部傾倒進去,那妖孽可能活?”
“我猜不能。”
“好!”
老者頓時扭頭看向身邊人:“去把兩家鐵鋪裡的匠人都請來,要用的家夥也都搬來,就說要燒鐵水。”
“是!”
有人答應了,轉身離去。
也有人麵露不舍、惋惜之色。
還有人端了椅子板凳來,讓老者、幾個中年人、宋遊與三花娘娘都坐著。
夏天的夜晚正好歇涼。
井中燈光隱現,歌舞聲若有若無。
忽然之間,歌舞聲停了。
眾人全都屏住呼吸,不敢驚擾。
可是底下再無動靜傳來。
過了不知多久,徐家的鐵匠將鍋爐全都搬了過來,就在院子裡燒,將鐵燒成鐵水。
院中越來越熱。
眾人都在焦急等待。
又等了許久,夜漸漸深了,大概距離徐姓書生下去兩個時辰之後,才終於從井中傳出人聲:
“上邊有人嗎?”
正是那徐姓書生的聲音。
“有人!”
徐家長子聞言,連忙撲過去,查看井中,卻是什麼也沒看見,隻好答道:
“聽得見。”
“請丟繩子下來!”
底下隱隱傳出這般聲音,回蕩不絕。
徐家長子毫不猶豫,立馬便吩咐手下人去準備繩索,開始往井中丟。
奇妙的是,原先也就兩丈深的枯井,如今一捆十丈長的繩子都丟進去了,還沒有碰到底。底下的徐姓書生還在喊,叫人往下丟繩子。
沒有辦法,隻好又拿來一捆繩子,接上去,再往下丟。
可是還是不見底。
又去鄰居家借了一捆。
這次終於聽底下的人說,見到了繩子。
隨著一聲“往上拉”,好些個家丁仆從一齊用力,慢慢將這根繩子拉了上來。
下邊綁著一個迷糊的年輕人。
“拉上來了!”
家丁仆從都很高興。
將年輕人放在地上,眾人皆聞到他身上一股異香,使人心醉,不禁恍惚。隨即連忙提來燈籠火把,放在年輕人麵前,照亮他的模樣。
眾多徐家人低頭一看,皆是大驚。
這名年輕人還穿著原先的衣服,隻是頭發已經掉得沒有幾根了,牙齒也差不多掉完了,麵容枯槁,形同乾屍。被拉上來也根本站不起來,隻能躺在地上咿呀亂語,誰也不知他講的什麼。
“兒啊!”
有個婦人立馬撲了上去。
“雲娃子!”
“兄長!”
眾人連聲哭喊,哀嚎震天。
老者見狀,亦是側過臉去,一陣不忍,又恨又氣,又傷心難過,卻還擺著手,指揮家丁,解開繩索重新放下去。
便是重複先前的事。
又拉上來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同樣麵容枯槁,形同乾屍,另一個則已經沒了呼吸,毫無疑問,又引起一大片的哭喊聲。
有人看向了旁邊的宋遊:“先生可有辦法救救他們?”
“沒有辦法。”宋遊很誠懇的說道,“這三位中,一位已然死去多時,肚皮都開始鼓了。另外兩位雖還活著,卻也是陽氣生機儘皆散去,三魂七魄丟了一半,人也癡傻了,再沒有救的必要了。”
哭聲頓時更加慘烈了。
家丁們則還在拉第四次繩子,這次拉上來的便是徐姓書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