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遊沒有原路返回,而是繼續往前。
從這支行軍隊伍的尾巴,一路走到它的最前方。前方還有一處山坡。
等道人帶著馬緩緩走上這處山坡時,籠罩在此方天地間的陰霾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空中飄舞的雪花也不見了,溫度都上升了不少,已經能夠察覺得到盛夏陽光的溫暖。回首望去,身後是一個迅速消融崩解的冰雪世界,冰雪化成的水簡直洶湧奔流,迅速變回原樣。
貓兒也跟著他一同停下腳步,往回看去。
“好多金子銀子!!”
“不過是土石罷了。”
人又何嘗不是如此,終將回歸天地。
待得冰雪全部化儘,道人隻是站在山頭揮了揮竹杖,刹那間靈光一閃,使得山崩地裂,卷起泥石,洶湧奔流。
“轟隆隆……”
山間仿佛地震一般的聲音。
貓兒看得睜圓了眼睛,眼中倒映著前方的場景,仿佛一場天災。
隻是刹那之間,所有屍骨要麼落入了地縫之中,要麼被洶湧而來的泥石流掩埋,而那些財寶即使沒有傾倒入湖中的,也全都被埋入地下。
眨眼之間,方才的所有場景就已經不見了,冰雕也好,屍骨也好,財寶也罷,隻剩下覆蓋大地的泥石。
三花貓看得愣愣的。
“走吧。”
身邊傳來道人的聲音。
三花貓一邊保持著扭頭望向身後的姿勢,一邊本能地邁動著步子,跟隨道人往前。
這注定是一條人跡罕至的路,恐怕已經百餘年沒有人來過了,就算張禦史百餘年間不斷帶著膽大之人來到這裡,也最多走到冰湖那裡。走到那裡張禦史是有把握保證他們的安全的,好讓他們回去,告知世人這個故事,也告知世人,這裡還有四萬大晏人魂魄無法安息,可是再往前既沒有意義,也變得更加危險。
但說這條路荒廢了百年也是不恰當的,因為它常有妖魔鬼怪行走,以至於這麼多年,路麵隻是缺少修繕,並未被雜草吞沒。
如今有新客造訪。
“叮叮叮……”
清脆的馬鈴聲回蕩在山間,傳得很遠。
林間常有妖鬼窺探。
隻是方才那邊山崩地裂一樣的動靜和刹那之間急劇的天氣轉變似乎也驚住了它們,一時隻敢躲在暗中窺探,不敢出來。
宋遊卻不肯放過它們——
這些妖鬼中不帶邪祟之氣的就也罷了,也許是善,也許是惡,也許害過人,也許沒有,但那些身帶邪祟之氣的,都必然是下山害過人的。
“在下山間趕路,累著了,便請三花娘娘和燕安替我替天行道吧。”
“好的!”
“是……”
於是一隻燕子振翅飛上天際,篷然一聲灑落無數黑羽,全都化成一隻隻和他一樣的燕子,羽毛在陽光映照下閃爍著漂亮的金屬光澤,既搜尋著山間有邪氣的妖鬼,也指引著地麵的三花貓。
三花貓則召出妖虎群狼,依然使用群狼圍剿戰術,依然將她最先認識的那隻妖虎當做坐騎,在山間奔騰除妖。
對於絕大多數妖魔鬼怪而言,這套陣容就已經夠了,大不了就是三花娘娘多吐一口火,也就能將之燒成灰燼,偶爾有成了氣候的妖怪,她便又從旗子裡召出一頭巨熊和一頭小山般的鬃毛野豬,便幾乎可以縱橫這片大山了。
於是此方山間呈現出了一幅奇異的畫麵——
一名身著舊道袍的道人沿著荒草土路拄杖而行,帶著一匹棗紅馬,步伐很慢,馬鈴聲回蕩在山間,無比悠然。身邊山林中卻是風馳電掣,燕子的翅尖劃破空氣,騎虎的貓兒亦撞開林枝,追逐著山中妖邪,不時傳來虎嘯狼嚎與激烈的打鬥聲。
慢慢越走越遠。
這條路大概有一百多裡,原先就是一條翻山路,因大軍被凍死之事被人恐懼進而廢棄以後,這才另外開辟了旁邊那條新路。
走出這一百多裡,翻過這片大山之後,便會和新路交彙。
這條路宋遊走了兩天。
這兩天裡,應是給山間妖鬼留下了深刻印象。
……
兩天之後的傍晚。
宋遊已經走到了山的另一邊山腳,停下腳步,看向前方:“前邊似乎就走上正路了。”
宋遊已經看到有人打馬而過。
因是黃昏,天氣也不是很好,騎馬的人打馬飛馳,既怕下雨,也怕天黑。
三花貓還是跟在他的腳邊,聽見聲音,卻隻是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低垂著眉眼,神態像是玩了一整天、高度疲累後的尋常貓兒。
燕子也停在馬兒背上,一動不動,一雙眼睛烏溜溜的,開口說道:“可惜沒有找到那位大妖。”
貓兒低頭舔爪,思索哪位大妖。
“也許它隻是挑中了這片山,本身並不住在這片山中。”宋遊說著抿了抿嘴,也不強求,而是對兩隻小妖怪說,“這兩天辛苦你們了。”
貓兒聞言終於抬起了頭,對他說了一句:“謝謝三花娘娘。”
燕子則是回道:“不辛苦。”
“謝謝三花娘娘,也謝謝燕安。”宋遊說著抬頭看了看天,見天上已經蓄積了大片烏雲,便又邁開了腳步,“繼續往前吧,快下雨了,我們得趕在雨下下來之前找個避雨的地方。”
道人說完便拄杖邁步往前。
貓兒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回頭看了眼身後深山,便強忍著疲憊,加快腳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