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多遠,就到了梯田的儘頭。
前方無疑已沒有路了。
道人卻幾乎沒有停留。
草林茂盛,樹林攔路,山體崎嶇,常有溝壑和亂石,有的地方很窄,而且隨時可能踏空,有的地方很陡,尋常馬兒根本下不去,有的地方幾乎就是貼著懸崖邊上,驚險萬分。
燕子努力替他們尋找著適宜行走的“路”,免得發生危險,或是走不通又退回來。
時而攀上一座山頭,是此前站在壩樹時能看見的白雲中的山,時而又要下到雲霧深處,在霧中尋找方向。
世界幽靜極了,風聲草聲都變得無比清晰。
宋遊能夠感受到來自身後遠處的目光,是那些在壩樹的隱士與山民們,看見這麼一行人如此自然的走進雲霧大山深處,自然覺得新奇,換做是誰也要多看兩眼的,至於他們都如何想,實在沒有探究的必要。
還有來自身邊的目光,或遠或近。
有的是山中的飛禽野獸,也有的是山間的妖怪精靈,少有見到人走到這裡來,也都覺得很新奇。
道人統統不理會。
萬物皆是過客。
越走越遠。
再度回望之時,壩樹也到了雲霧對麵去,像是此前站在壩樹看見的遠方的山一樣。
此行走了整整三天。
宋遊好幾次找到坡度較緩之處,像是壩樹斷崖絕壁上方的梯田一樣,斜斜的通往雲霧深處,雖然沒有路,卻長著許多樹,給人一種小心一些也能從此慢慢走下去的感覺。甚至有兩處地方還比壩樹那片梯田的長度更長一些。隻是無一例外,都和壩樹一樣,斜坡長度很有限,走著走著下方便是近乎垂直的斷崖絕壁了,猿猴攀援尚且不能渡,更何況人了。
也好幾次走到難以通行之處。
要麼前方坡度過於陡峭,無論是上還是下,都難以通行,馬兒更無法通行,要麼所站之地離前方有條溝壑或懸崖,深不見底,無法跨越,要麼一座山頭與另一座山頭之間相連的路過於狹窄,最窄之處貓兒過去都艱難,更無法讓馬兒行走。
所幸三花娘娘神通廣大,不僅懂些土行法術,也能召出大妖,幫助道人通行。
實在不行,道人隻好召石建橋。
可惜仍未找到木行靈韻。
甚至於道人走了一圈,無論走到哪裡,其它四方靈韻的異動都幾乎沒有變化,像是走了一圈下來,既沒有離它更近,也沒有離它更遠。即使是道人感悟最深的水行靈韻也幾乎沒有彆的特殊反饋。
每天早晨,道人也都坐在某處山頂,懸崖邊上,麵朝雲池,既吸收天地靈氣,也感悟此方靈韻,卻都沒有見到真龍的身影。
三天之後,一行人走回壩樹。
這次是從另外一邊回來。
“先生可是從前麵的山上繞了一圈回來?”有山中隱士問道。
“正是。”
“先生果真高人也。三日前見先生一行走入山雲之中,從容自若,便覺仙氣縹緲,卻也擔心前麵沒路,坎坷崎嶇,又有野獸妖鬼,怕先生走不了多遠就遇到困難危險,一直與友人討論先生幾時折回,卻沒料到,再見先生,已從這一邊回來了。”
“……”
宋遊全都如實回應。
若有人問起前麵可真走得通,他隻答人走得通,馬走不通,若有人問前方可有野獸妖鬼,道人也都如實說有,免得有人效仿他魯莽前去,結果走到半路就摔下懸崖,或是淪為了野獸妖鬼的血食。
隨即回到原地,修行也等待。
偶有山間隱士來訪,大抵是聽說他去白雲之間走了一遭,特來詢問,也可能是本身就想來與他交談,此事隻是給了他們一個理由與話題,而這些隱士行事向來隨性灑脫,與人結識,有時是不需要多少理由的。
劉姓中年人應約來找。
依然腰懸長劍,配上虛胖的體型,竟然也頗有些風采。
宋遊與他一同等待。
大安三年便在這白雲山間悄然過去。
劉姓中年人崇尚仙道長生、修行道法,這山中有不少隱士,有的有修行,有的有道行,有的有彆的本事,他都與之有些交情,於是白天往往要去尋那些與他結識的隱士高人,與之對談,交流感情。他還叫了宋遊兩次,隻是宋遊都不去,也就罷了。
不過他也沒有拋下這名與自己有彆樣緣分、同樣也有不少道行的道人,甚至沒有冷落他,每天早晨,必定找來,同候真龍,上午才離去。
沒有幾天,就立了春。
倒是山間蕭瑟依舊。
常在山間的隱士們似乎已經掌握了傳說中的真龍出沒的規律,立春一過,山間就有一些歎氣之聲,有隱士高聲吟詩以述遺憾,又有人點著篝火與友人飲酒高歌到半夜,白天便告辭離去,都是懶人,山間一彆,不知道下次再見又是什麼時候,山上的人越發稀少了。
劉姓中年人似乎也打算離去。
“今年怕是等不到了,不過這也正常,劉某二十年間年年都來,運氣好也才見了三回。”劉姓中年人有些遺憾,更多卻是替他遺憾,也頗有些自己將其描述得十分震撼、宋遊卻沒有看到的可惜,“先生差不多也該下山了。”
“再等幾天吧。”
“還要再等幾天?”
“劉公若有事,可先行下山,我們下山之後,到了路川縣,一定登門拜訪。”
“先生不遠萬裡前來,心中不舍也很正常。”劉姓中年人點點頭,表示理解,“既然如此,劉某就陪同先生再等幾天吧。”
“劉公不忙嗎?”
“忙什麼忙?村寨裡德高望重之人、養蠶的富戶皆是劉某的舊識,說是陪同先生多等幾天,不過是在此地多逗留幾天,最多隻是每天清晨日出之前來這裡尋找先生,一起看一場日出,閒聊幾句,白天則去村中尋人蹭飯喝酒,自在得很。”劉姓中年人仰頭大笑,“等過幾天,再隨同先生一同下山,心裡也有底一些,劃得來劃得來。”
“多謝劉公。”
“先生帶的乾糧可夠?可還有米麵?若是不夠,明天給先生拿些來,莫要與我客氣。”
“前兩天村中有小妖作亂,找了過來,我家三花娘娘向來熱心,去幫了幫忙,村人贈了一些紅米臘魚,到現在還沒有吃完。”
“那我就不操心了。”
於是在此又等兩天,賞日出,觀日落,終日麵朝雲海,既是守候,也是修行。
山上的隱士越來越少了。
幾乎已經不剩幾個。
剩下僅有的幾個,多半也是因為宋遊還等在這裡,而且是在比較顯眼的位置——還有彆人也在等,心裡便多幾分慰藉,若是宋遊也走了,恐怕最多第二天這裡就沒有人再等了。
立春之後的第五天。
夜晚仍舊很冷。
劉姓中年人已沒有幾分耐心了。
宋遊也覺得定是等不到了。
隻是等不到真龍不要緊,料想隻是緣分未來,找不到最後一方靈韻可不得行。
道人無奈之下,得親自下去找。
(本章完)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