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笑聲爽朗,回蕩在江麵之上。
宋遊也坐在船艙中,回味曾經。
身邊女童則已經完成了對船艙陌生環境的觀察與掌握,收回注意力來,自顧自的拿起自己的小竹竿,正低頭費力的解著絞成一團的魚線。
“給三花娘娘說過了,收魚線的時候,好好的收,到時候再用就很方便了。”
“給道士說過了,收魚線的時候隨便的收,解開的時候好好解就是了。”三花娘娘低頭專注解著魚線,頭也不抬的對他說。
“你這小東西還挺倔強。”
“伱這大東西也挺倔強!”
“……”
道人搖搖頭,不說話了。
輕舟順流直下,水波輕響又輕搖,江上自有清風,正好穿過船艙,吹拂道人麵頰,使人舒適,舒適之餘,心中什麼都不去想,有種“世事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的感覺。
乾脆躺下來,先眯一覺。
再醒來時,已是黃昏了。
不知何時船已經停了下來。
天色要暗不暗,黃昏要走不走,群山成了深邃的黑影,天邊如夢似幻的光與群山剪影一同映在水中,江水也被染了色彩。小舟飄在水麵,那舟上燈光遠看比一粒黃豆也大不了多少點兒,也映在水中,被晚風給吹皺。
船家縮在他旁邊,生火做飯,是怕驚醒了他,動作小心翼翼。
有一道小小身影端坐船頭,手裡拿著一根小魚竿。
魚線入水,起伏間漣漪陣陣。
女童忽然起竿。
“噗!”
昏暗中有隱約的銀光。
同時她伸手一接。
隻是一條小魚。
女童神情自若,手法熟練,隨手取下,便往後隨便一丟。
“撲撲撲……”
魚兒在船艙裡跳動著。
“可以煮稀飯。”
女童回頭來對船家說道,看見道人已醒了,又愣了一下:“你都困睡了啊?”
道人艱難起身,不禁揉了揉眼睛。
本身睡醒兩眼就惺忪,黃昏時天色也昏沉,江河不知多少年沒有變過了,兩岸風景也與多年前相似,恍然之間,好像看見有一名神神叨叨又話多得很的書生坐在船頭,想伸手去江中觸水,扔下魚兒的也不是三花娘娘,而是一個蒼老的船家。
一夢好多年啊。
……
五天之後。
碧波春水,蓬船聽風,燕子跟著船飛,像是水鳥一樣從水麵上掠過,常常超過船,飛到前麵去又繞回來,又飛到船後麵去,像是在玩耍。
女童坐在船邊,用指甲撓船舷。
“剛剛過的是安清,過了安清,前麵就是淩波了。”船家幾乎停了下來,不用劃船船也自己走,對道人說道,“今天下午就能到。”
“安清!”
三花娘娘抬起頭來,看向道人,又把頭往天上仰,再往後仰,直到在小船背後找到亂飛的燕子,隨即就保持這個奇怪的姿勢不動了:
“又到燕子的老家了!”
“三花娘娘莫要把脖子扭折了。”宋遊不動聲色的將她的頭扶回去,扶正,免得引起船家疑怕。
“傳說古時候有大妖作亂,趁雨季引來滔滔洪水,水漫千裡,波濤洶湧,幾年不退,縣城的人很多都被淹死了,那叫一個慘。隻有一部分運氣好的逃到了這座山上,這才撿了一條命。後邊為防止大妖再度作亂,便在山上建了城,就叫淩波。”
船家兼任導遊,對宋遊說道。
宋遊聽著則是露出了笑意——
又聽見了熟悉的言語。
“前麵沿江官道邊有個廟子,先生等下就看得見。”船家對他說道,“之前不是說這段江域有水妖作亂,後來又被神仙給除掉了嗎?當地的人給那位神仙立了個廟,就是那個廟子。”
“是嗎……”
宋遊站在江邊,迎著清風往前。
“船家可去看過?”
“去過一次,是個石頭像,和彆的神仙差不太多,還有一匹馬兒的像,哦,好像還牽了一條狗兒。彆看我們這些跑船的,天天在江上,其實岸上很多地方我們這輩子都沒去過,也是這幾年不太平,這個廟子香火不錯,所以小老兒也來拜了拜。也不曉得靈不靈,反正拜了過後,到現在小老兒是沒有翻過船,也不曉得是不是神仙保佑。”
“定是船家自己小心有福佑。”
“哈哈快到廟子了!可不敢這麼說!”船家連連擺手,怕被神仙聽見怪罪,“之前不是給先生說過,安清有個姓傅的書生,寫過一本全是妖鬼怪事的故事書嗎?這事兒好像也被他寫進了書裡,好像還說他親眼見過那個神仙,多半是真的!”
“原來如此……”
宋遊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隔了多遠,卻依舊隱隱嗅到了飄來的香火味兒。
好像是特地來尋他的。
“……”
道人擺了擺手,依舊將之驅散。
沒有多久,真的見到了一座廟宇。
輕舟沿著江水,與之擦肩而過。
恍惚之間,道人好像在岸邊路上見到一名中年人,做文人打扮,與好友一同遊玩江畔,麵容隱隱有些熟悉,不知是否是故人。
小舟實在是有些輕快了。
“淩波到了。”
船家將船靠岸,長出了一口氣。
“多謝船家。”
時隔十三年,道人再度踏上這片江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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