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陸歇一直跟在蕭權身後,幽冥出鞘,直指聲響。下一刻,卻見一個半大的孩子顫顫巍巍爬出來。或許是太過於恐懼、或許是已經無法表達自己所見,那孩子神情呆滯,竟然對逐漸包圍自己的將士視而不見。
他緩緩朝陸歇爬過去,跌下佛壇,之後,繼續爬向持劍的人。直到抱住陸歇的腿,才像是抓住了一個依靠,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這是除了劉緋之外,院中唯一一個活著的人了。所有人都將目光彙集在他身上,等待一個答案。然而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孩子終於累了,靠緊陸歇的小身體也漸露鬆弛時,他卻抬起了一隻手,顫抖著地朝北離王與貴妃娘娘相擁處指去。
他說:
“妖怪!是她殺了所有的人!是貴妃娘娘,是她殺了……”
翁——
幽冥在孩子頸間留下一陣蜂鳴。
在所有人都尚未明白這句話所包含的意思時,陸歇便結束了孩子的控訴。那小男孩雙眼還噙著淚,手還未來得及放下,滿腔驚恐怨怒似乎還意猶未儘,卻再也說不出話了。
“娘娘受驚了!若王上信得過,且先與貴妃娘娘回宮吧。子歇會將這些行刺的歹人處理好。”陸歇一抱拳,看向蕭權。
好一個“行刺”的“歹人”,為因果不明的事件定了性。
蕭權馬上明白了陸歇的意思:那些百姓身上的致命鞭痕、孩子將完未完的話都在指向一個結論。而這結論卻決不能是真的!於是蕭權不再多言,點頭應下陸歇的提議。拉過依舊滯留在恐懼中的劉緋,帶著自己的儘數兵馬,離開了院落。
半晌馬蹄聲起,再不多時,伴著遠山的驚鳥,廢廟複歸於往日寧靜。眼下隻剩瑞熙王與他的親兵,以及滿地支離破碎。
“王爺。”
陸雷待幽冥再次入鞘,才靠近了自家王爺。
此刻陸歇還盯著地下,不知在看被染紅的衣袍,還是那個被自己一刀斃命的孩子:“陸霆那邊如何?”
“回稟王爺,陸霆已經將王妃帶回使館。”
“可有受傷?”
“……有。”
陸歇不再搭話,像是早就知道答案般,又好像是沒聽見。待再次環伺一周廟宇內的慘狀,吩咐道:“收拾乾淨。”
“是!”
————
使館內,秦蒼忍著劇痛不依不饒。
“大霆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否則為何去尋我?是陸歇讓你提前去那裡等的,對不對?那怪物本可以殺了我的,但是它沒有!是因為你們早已有交易?它是九澤派來的,是不是?”
秦蒼並沒有機會再回到施粥那處,而是直接被陸霆帶回了驛館。回來以後女子不肯檢查傷口、更不肯休息。剛經曆了一場實力懸殊的惡鬥,眼下天華胄運作,全身沒有一處不鑽心的疼。
陸霆眼看秦蒼強忍著坐在廳堂,手中攥著一枚小小的墜子,執意要等陸歇回來詢問清楚。她的一條腿顯然不能動了,身上浸出血跡,可衣服穿得過厚,不知到底傷了哪裡。現下蜷縮在椅子上,勉強讓黑木椅柱支撐著,幾乎每說一段話,都要調息很久。陸霆生怕她下一刻就栽下去。
自己是趁著她的腿動不了,將其強行“請”回使館。可是一到館內,這人便像隻刺蝟般,任誰都不讓近身。派來為她更衣理傷的小宮女眼見瑞熙王妃左手戒指隻一揮,身旁人高馬大的護衛霎時就都被看不見的力道抽了出去,嚇得跪伏在地上發抖,再不敢冒然上前。
陸霆從沒見過秦蒼這般。打廢棄佛廟那處,她便似乎極儘全力讓自己不再發抖。此刻又威脅所有人不許靠近,自然是有怒意,但又何嘗不是一種防備?不論是幼年時還是這次北離同行,他們幾乎一直浸泡在危險中。而自己所聽聞過,秦蒼的過往也不多太平,加之她不是經不起風雨的人,究竟是什麼引得如此反應?
隻是秦蒼的問題,自己沒有辦法給出答案。誠然,王爺吩咐自己帶兵埋伏在那附近,但具體要等待什麼、要做什麼,這些都並未告知。直到聽見幾次震動,才確定了位置,過去一探,正見到秦蒼。若不是今日遂聲找去,自己甚至不知道林後有石碑陣,石碑深處還隱藏著另一座廢廟。
當時,陸霆並沒有違背秦蒼的意思。她叫他去劉緋那處,該是那地方情形更凶險,於是他便派了近半數的人支援,可這些人一去不複返。眼下,他還不知這隊人馬會在不久後,同瑞熙王一道返回驛館,安然無恙。
至於秦蒼口中說的“怪物”是什麼?與九澤又有什麼關聯?和之前她曾說與自己的猜測是否能應和?這些陸霆確實不知。
似乎一切隻能等待王爺和自己兄長回來,才能給出答案。
然而待到陸歇回到使館時,天已經全黑了。
空空蕩蕩的正殿安靜極,隻燃了幾盞紅燭。女子就抱膝睡在正中的一座椅子上。
“王爺。”門外,陸霆輕聲。
“燃了多長時間了?”
陸霆一愣,反應過來該是指那紅心燭火,道:“有一盞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