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劉祁所述為真,孩子還在煉夜宮,不知是死是活。
秦蒼要去救人。
沒有陳煜的幫助,她需要走那座“橋”。
“橋”架設在海螺渡與煉夜宮之間。平日收在主舫水下,節日時由小伐裝載,從海螺渡延伸至煉夜宮,與其第二層專門處連結。橋像是首腦伸出的肢體,對旁係進行管控:既得到對方擁護,也為其輸送養料。
橋大部分淩於水上,有些沒於水下的部分以首尾相連的漁船替代;橋身由竹與金屬兩種材質作骨,說是“骨”,實際承力部分隻有三根兩、三指粗的金屬繩;說是橋,其實並不為“人”架設。
橋是荷龍潭上一景。
荷龍潭景觀奇特、植被繁多,引得大量鳥兒飛臨至此。時間久了,人與飛禽相互磨合,在近百年的發展中,逐漸形成了一日十二時辰、每個時辰有且僅有一種鳥兒前來覓食的規律。
而創立並掌控整個過程的人,就是鳳骨師。
風骨師由族內同姓者學習繼承。每一位風骨師此生有一枚叫做“風骨哨”的器樂。“風骨哨”一般由巨型禽類的腿骨製得。
鳥兒的追隨使原本伶人出身的先祖被人敬重,因此風骨師對鳥獸亦反饋感激之心:他們絕不獵殺飛禽,更不吃有羽翼的生靈。每個風骨師在拜師前,會在赤水沙洲尋找鳥兒屍骨,取其腿骨,做成樂器。被取骨的小動物會如人般葬入棺材、埋在墓地。風骨師一族有專門供奉飛鳥的祭壇。每一隻貢獻出腿骨的鳥兒,或者說每一枚風骨哨都有自己的牌位。
那些曾經聽風的翅膀,死後變作音律永生。
每一個時辰風骨師吹奏不同的旋律,引來不同的生靈,也提醒宮宇中尊貴的客人可前往欣賞。
主舫與煉夜宮並蒂不過一年夜宴之時,然而風骨師卻常年吹奏風骨哨,與鳥獸和鳴。比之旁人,他們和飛禽走獸才本該是春目湖與荷龍潭歲歲年年的主人。
即將子夜,應召前來的小鳥多數已經飽餐一頓,去彆處巡遊了。橋正中的漁船上,隻剩幾隻翠羽紅喙的小體型禽類臥坐。
小鳥慵懶蓬鬆,圓溜溜的黑眼睛,配合快速轉動的腦袋,嘰嘰咕咕揩拭身上的赤色水珠,遠看像哪家稚子揉的小青團忘了拿。
然而可愛不能當飯吃。若沒有絕技,如何繁衍於亂世?
秦蒼認識這種珍稀禽類,叫翠鴞。
有一年黃烈就曾遭到這種小翠鳥的“攻擊”,在西齊暗閣閣主的感激與禮讚下,秦蒼洋洋得意地用自己新養的蠱跟啁啾的小家夥打了一架。
這種拳頭大的小鳥,翅長近乎身體兩倍,能夠輕易滑翔於高山林木之間;翠色的羽毛讓身體看起來鬆軟膨脹,實際上能防水禦寒,使他們在極低溫的環境下存活;又因其是實打實的肉食動物,白日酣睡,夜晚至清晨需覓食數次;喙爪鋒利、身體矯健,獵殺四、五倍於自己體型的動物綽綽有餘。
率先發現異動、騰身躍起的是荷龍潭水中眾多魚兒。
小魚被先天豐饒的水與外來投放的飼料養得毫無戒備,見水麵出現大量浮藻時,以為上級獵捕者已經離開,到了下一次的用餐時間,於是爭先躍出水麵享用。
這一來,水麵上逐漸響起撲騰聲。一開始隻如珠玉墜盤,清脆靈動,可是隻幾個呼吸間,潭水就如千百泉眼同時吐納,巨響震天!
這舉動自然引發了小翠鳥的注意。
原本已停在吊橋兩側百無聊賴、意欲歸林的小鳥先是不解;接著發覺大量食物主動投懷送抱。這等好事如何能棄?且這其中不乏平日見不到的紅波錦鯉!
這種體型巨大,麟色與荷龍潭赤水幾乎無異的魚在九澤常見,但在西齊卻寥寥。南橘北枳,彆樣珍貴,自四方宮落定初便開始人工養殖。
獵捕搏殺本是自然中常事,優勝劣汰本不會引得周遭注意。可原本閉目養神、等待下一次奏鳴的風骨師卻突然站了起來。
“師傅,怎麼了?”
煉夜宮一側有三人駐守:兩個玄衣劍士,一位風骨師。
兩位玄衣侍衛顯然比主舫上持刀者更加訓練有素,玄色的外袍下露出舉世知名的長劍。眼見向來處變不驚的長者神情肅然,忙將手握於劍柄,警惕四周。
風骨師四十有餘,長衫覆屢,麵容剛毅。常年生活在山林水麵讓皮膚顯出黝黑健康的光澤;作為族中頂尖的風骨師,經驗老道,伸出一掌,旋即側耳凝神細聽。
兩侍衛對視,明白這是老師傅的奇處:能聽鳥獸、語風雷。於是噤聲不言,待風骨師發話。
誰料下一刻,常年沉穩的長者突然道一聲“不好”,便拿起胸前獸骨笛急急吹奏起來!
說是吹奏,人耳卻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然而僅僅一瞬,吊橋繩索與緋波上覓食的小翠鳥卻立刻停止了各自動作,齊齊轉向煉夜宮的方向;幾個音符之後,這數百隻翠綠柔軟的小鳥騰空而起,亡命般向山林中飛去!一時間,月光下、赤湖水遍失春意!
可還是來不及了。
最初,隻聽遠處似有蜂鳴嗡嗡;不久,沿岸至緋湖山林中便有犬吠猿啼接連應聲,狂躁不安;再來,便看見有一大群烏羽巨鳥如萬箭齊發、遮天而降!
這是雪簇兀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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