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蒼看著溪水閃著亮晶晶的光:“……他讓你跟著我?像從前那樣監視著?”
這一次陸霆沒有即刻回答,許久才道:“今後,我不再是璃王府的人了。”
秦蒼不明白意思,回過頭想去求證,一轉身,天華胄讓各處傷口一陣錐心之痛:“……什麼意思?”
“就是說,我們都自由了。”
這自然是一種巨大的解脫,得償所願。秦蒼以為自己會很開心,可誰知心中卻隱隱泛起些許寂寥,就好像風箏突然脫了線,發出“嘭”得一聲響。
“你呢?再過幾個時辰不到,我就會恢複一半功力,到時候你便很難製住我了。”
“誰管你?”陸霆不似玩笑:“是我自己想去外麵看看。”
後麵那句他說得小聲,可春陽肆意,垂柳拘水,一切那麼和煦、那麼靜謐,讓什麼聲音都變得清晰。
不過這份安寧沒有持續多久。這次追殺之人似乎是熟悉秦蒼的。為首者張口便對夕詔各種事跡大發咒罵,大肆詆毀兩人關係。
陸霆想出手抵擋,卻隻覺一隻手抓住自己袖子,向後一拽,接著一股濃烈的花香順著尚未全然恢複的蒼老聲音,如鬼魅般飄向那一隊人。
“妄言”之毒,對於菌種來說,隻是一種尋常的傳播繁殖方式。他們通過呼吸道進入人體,然後以人們無法理解的極快速度盤踞生長,直到人體成為一個巨大而溫暖的培養皿。
“口濁心汙,不配活著。讓它們重新洗禮你們的潰爛之身。”
上一刻還在調笑之人突然按住自己的心口,止不住乾嘔起來。
秦蒼來到最近一人身前,輕聲道:“去告訴世人,誰再敢汙蔑我師父半個字,我叫他生死不能。”
那人捂著眼睛,厲聲求饒,直到秦蒼鬆了他的領子,一路朝山下滾去,待停止翻騰,大叫著向林外爬。
另外幾人則沒有這樣的好運。七日後,終有獵戶在這荒郊野嶺發現了這一隊全副武裝的隊伍,四十上下的老獵戶好不容易認出時,仍嚇得心驚肉跳。這群“人”,已經不具備人形了,他們的骨肉已大半與枝條藤蔓纏繞共生,絢爛多彩的野菌擁擠著、爭先從人體各處傷口與各種孔穴中湧出。更惡心的是,這一堆人中除了一個被一劍穿心,其餘所有人都活著!他們眼睜睜的感受著自己的肺腑、血管、七竅、肚臍爬滿了細密的野菌!
“秦蒼!夠了!”
放走那一人後,麵對滿地人的哀嚎,秦蒼搶過陸霆的劍,像隻是撥開一簇雜草一般,一劍將叫得最刺耳的那人刺死。她的動作那麼順手,絲毫沒有猶豫。若說闖出藏書閣是為了脫困,不得已傷了守軍,那現在,即使秦蒼是背對著他,她的仇恨、瘋狂都無不一一顯露。並且陸霆分明看見,逃跑那人的一隻眼珠已被內裡迅速長出的花斑菌擠壓變形。
或許她的確是成魔了。那麼將她放出璃王府,到底是對是錯?
陸霆突然從心底打了個寒戰,奪過秦蒼的劍,阻止了她。
“秦蒼,走!”
事實上,秦蒼整個人已是強弩末矢,聽見陸霆的呼喚,身軀徒然一僵。這時似乎有風從遙遠的未來而來,雪域,千山猿啼,竹溪鹿鳴,霧橋斷鎖,踏過萬裡城關,席卷斧鉞刀鋒,回環於沙丘寂月之上。這一刻的恍惚後,秦蒼再度恢複與當下的連結,這才發覺口中早已腥甜,依住身旁岩石才勉強立住。
陸霆招來隨行的兩匹馬,將半死不活卻還仍盯著樹林中橫七豎八刺殺者的人放在馬上。又跨上自己的馬,策韁揚鞭:“抓緊!”
度過交界便是北陸,到那裡他們可以隱姓埋、蟄伏一段時間,待到走入北陸腹地,待璃王府為瑞熙王妃的種種惡行善後,再開始新生活。
兩騎絕塵而去,脫離危險,奔馳的速度下降,秦蒼問道:“……我們要去哪?”
馬背上的人越來越虛弱,牙關有些顫抖,陸霆歎了口氣:“我要去找鄺越侯。”
“……什麼猴?……我什麼猴都不認識……在何處……”
再回頭時,秦蒼已經攤在馬上昏睡過去了。陸霆轉回身,仍舊認真回答,像是要告訴她,更像是要告訴自己一般。
“北陸,樂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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