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將臨,二人借著黑暗掩蓋,快步往杏林深處跑。
劉祁和紅瑜那處也沒好到哪去,目之所及足近二十個黑衣人已然撲身上前。劉祁毫不留情,劍若寒霜,上下翻飛;左手死死將紅瑜護在身後。此時紅瑜已是大驚失色,可依然逼迫自己定下神來,跟隨劉祁的劍路,避在其後,儘量不要添亂。可尚未知勢力的蒙麵人並不好惹,一眼看出索要刺殺之人的軟肋,交換神色,變換陣勢,急攻紅瑜。兩三次,劉祁就已經全身掛彩。
秦蒼和紅玦奔至溪澗,溪澗較風雅莊勢位較低,煙火尚不濃烈。秦蒼按住懷裡夕詔給的“種子”,往山莊燈火通明處扔去。信號彈在空中一個撲棱後迅速騰起,“刺啦”一聲直入青雲,炸開一朵暗紅色的曼陀羅。
兩人躲在一處淺草埵後,秦蒼就開始嘴唇發紫,豆大的汗往下掉。傷口裂得很厲害,自己恐怕無法再戰,若是黑衣人在師父之前來此處,局麵不堪設想。
點兒背,喝涼水都塞牙。偏是不想要什麼就來什麼——不一會就有稀稀疏疏的腳步聲想起。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來者有八,看來撲向自己和紅玦的是少數;可今日這陣仗之大,招招斃命,來人內力深厚,雖不知是哪方勢力,但比那翠錦軒的黑衣人強上不止一星半點。
秦蒼咬著牙:看來又是要拚命了。右手緩緩摸出藏在靴腿裡的新月短刀,刀有小臂長,與那日和自己共生死的刀具長短竟無二致,卻堅硬、極銳。新月刀身刻有青青一木。彎彎新月,寒光凜凜,削鐵如泥。這是夕詔送給自己用來近距離防身的,和修好的戒指相輔相成。
轉身吩咐紅玦藏好了,自己就悄悄沿著來路往回跑。
劉祁感覺自己胳膊都震得有些木了,身上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對方武功各個不在自己之下,下手狠辣,果斷無情。自己的劍法向來以快取勝,不適合拉鋸,如此拖延下去恐威力漸弱,抵不住源源不斷的來人。怎麼辦?可是想想身後,自己今日定然拚儘全力也要護她十分!繼而大喝一聲,當即斬斷來人一劍:又反手一砍,瞬間砍翻一人。
正是殺紅了眼,欲與新追上來的人拚命,突然就見來人脖子增了一道小小血痕,接著身子一軟,跪倒在自己麵前。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身前的黑衣人竟然紛紛倒下!再細聽,有什麼東西仿佛在人群間飛過;細看,幾片杏花瓣如刀似刃,正直直擊入林中不知了去向。
順著花瓣來處,遠遠,一個白衣僧人疾步而來,踏在淩亂的戰場上,衣袂不染一塵;再近些,見到他眉頭緊蹙,那臉孔極美,該是個月下仙。轉念一想,此人竟可以杏瓣為刃,殺人無形,該是個魅惑人的羅刹。
“夕詔公子!”身後滿臉是淚的紅瑜突然叫起來:“是夕詔公子來救我們了!”說著也不顧一地屍首,一陣小跑就來到僧人跟前。
僧人神色匆忙,四下一看才道不好,並未向其行禮:“秦蒼呢?你們分開的?”
秦蒼這處兩個半吊子,明顯硬拚不起來,倒是智取乾掉了五、六人:秦蒼自風雅莊引火,用麻線熏過戒指中的燃粉,在黑衣人來處設陷。待來人入“囹圄”後,猛一點火,氣體燃燒,那五、六人瞬間成了火人。
剩下兩人中有一人武功明顯高於其他人,秦蒼僅一把短刀,左臂幾乎無法用力,魚骨針需要準度,也使不出來。距離極近,來人步步緊逼,秦蒼左右閃避,儘量讓自己避在杏樹枝椏間,讓對方無法迅速追捕。
一味退縮不是辦法,不一會兒秦蒼就被逼至杏林邊緣,眼看前方就是懸崖。
身前再無遮掩,隻能與來人硬博,秦蒼短刀擋下黑衣人一個側鋒,腿上一個橫掃,慌忙旋起,躲過頸前咫尺之間的一刃。不一會兒,另一個黑衣人全力追上,本是一對一都毫無勝算,更何況是二對一?秦蒼直被逼入絕境。
秦蒼並非黑衣人此行目的,可來人也萬萬沒想到,眼前小公子頃刻燒死了他們六個兄弟,明明身上帶上、內力並不深厚,但偏招式都是拚了命地打法,招招要害,毫無虛晃。夜幕中,秦蒼的雙眼讓兩人想到山間的走獸。此時三人都已掛彩,甚至成了製衡之勢。黑衣人不急於上前,穩步將秦蒼往沒路地地方推。
怎麼辦?天已全黑,身後山壁是否有可借之力尚不知曉。火勢蔓延,遠處山莊已經變形扭曲,劈裡啪啦的聲音此處都能聽見。
秦蒼的臉在借火時,被熏出一條條的道子,身上傷口處疼得心肝跟著跳,可卻依舊繃緊了身子,絲毫不能放鬆。
黑衣人出手,雙劍分從兩側刺入,秦蒼仰身一閃,接著回環一殺,抵住一劍,順勢一抬,右側的黑衣人無法收力竟是直接跌入懸崖!可就在此刻,秦蒼突然感覺左腹一凜,黑衣人的刀擦破衣袍、刺入皮肉,力道之大無法控製身形,也朝著懸崖方向跌去。
最後一刻,秦蒼也盼著能出現一顆樹或是一根枝,好能讓自己攀附。可是沒有。周圍光禿禿一片黃土,什麼也沒有。秦蒼儘了全力,用僅能施力的右手握住紮在泥土中的短刀。奈何土質太鬆,眼看就要碎裂。
突然,頭上傳來一聲悶響。完了,是黑衣人要砍掉自己自的右手了。相反,一瞬間,那個功夫最強的黑衣人,竟然飛身掉下懸崖。兩人相距極儘,秦蒼連連黑衣人驚訝的表情和左胸口上的血洞都看得清清楚楚。可也就這一瞬,手中的泥土流逝乾淨了。秦蒼感受身下的深淵有著無窮的力量,吸引著自己走向無儘黑暗。
下墜。
突然,一隻手突然伸出,一把拽住自己的胳膊。
往上一提,秦蒼整個人淩空而起,在山穀上劃出一道弧線,跌落在一個同樣瘦弱的懷抱。
紅玦,丟下黑衣人刀劍的紅玦;看見活著的秦蒼,眼睛裡如釋重負的紅玦;明明有著心事卻不能言明,悲從中來的紅玦。
他不是不會武功嗎?他為了救自己,暴露了隱藏了這麼多年的謊?為什麼他要說謊?真的,就像夕詔說的,這些人自己真的認識嗎?
秦蒼盯著低著頭避開自己目光的男孩,像看見了第一次相見時躲在柔娘身後的小孩子,一顆淚痣,將泣未泣。
“誰?誰在那?!出來!”
遠處火把和嘈雜的人聲打破了兩人不能言的尷尬,說話的是個女聲。
“啪!”一聲鞭響:“誰在哪!鬼鬼祟祟躲起來的算什麼!有本事燒我風雅莊,有本事你出來啊!彆躲在林子裡不出來,我知道你在那!”
“啪!”又一聲鞭響。
自己人!
“姑娘,自己人!”秦蒼不顧疼痛就要從地上站起來,這才見左腹鮮血汩汩。紅玦手快,迅速撕下一片乾淨衣衫按住傷口,又將秦蒼腹部圍起來。熟練、平穩,顯然不是頭一次替人包紮——他再也不必在最好的兄弟麵前遮掩、避諱了。
火光飄搖中,走出來一個十五、六的紅衣女子。女子出落得標誌,鼻梁高挺,眉眼淩厲,手中握一把赤紅杆的鞭子,火光映襯下像朵高傲的鳳凰花。身後跟著百十來個護衛,護衛英姿勃發,將杏林填得滿當當。
“你們是何人?”
“我們今日在風雅莊中焚香宴飲,不知這地方是姑娘的,失禮失禮!”
“鳳凰花”將頭高高一抬:“你們就是我哥說的那幾個朋友?我哥呢?他怎麼沒和你們在一起?”
夕詔說如今西齊王有一兒一女極為寵愛,此人該是劉祁的妹妹,西齊的小公主。怪不得自己覺得這眉眼有些相熟。
“姑娘,劉……你哥哥他們在後山!你們可有人去後山巡查了?來人是衝他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