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們知道,這個男人其實是一個可怕的人,遠比他那銳利的目光可怕。
“科……科蒂利奧先生!”….
聽到彆人叫自己,男人也沒有看周圍的人,而是將手伸入懷中,掏出了一件物品。
在看清是什麼後,倒在地上的兩個人目瞪口呆。
“不……”
他們似乎想說什麼,但沒能說完——
伴隨著“噗嗤,噗嗤”的貫穿聲,裝有消音器的手槍射出幾發子彈,了結倒在地上的兩個人。
即使確認過那兩具軀體已經不會再動彈,男人還是沒有放鬆警惕,緊緊握住手槍俯視著地麵。
“科??科蒂利奧先生,請問他們是??”一個一直在加工廠裡的惡漢冷汗涔涔地問道。
聞言,被叫作科蒂利奧的男人繼續盯著地麵,吐出仿佛從地獄之底響起的低沉聲音:“……蒼蠅。”
“蒼蠅?”
“有人泄露了肉味,讓這些嗅覺比較敏銳的蒼蠅找上門了。”
男人的解釋讓工廠裡的惡漢們驚訝地看了看彼此。
“難道是其他魔術師的間諜?他們是衝著科蒂利奧先生的令咒來的嗎?”
“把這兒收拾了。”
“遵??遵命!”
惡漢們看似是男人的手下,他們連忙開始行動,處理地上的屍體和血跡。
男人平淡地對他們加了一句:“外麵也有。不過,我已經設下避人耳目的結界。”
“咦?居然有這麼多嗎?”
惡漢們這才知道他們被敵方的魔術師包圍了卻絲毫沒有察覺,不禁為工作上的失職而感到恐懼。
接著,男人低聲回道:“有三十六個。”
“三……”
男人對著張口結舌的惡漢繼續道:“這裡有六個,外麵有三十個。快點處理。”
“是!可……”
這裡隻有兩具屍體。
“難道……在上麵嗎?”
惡漢們心想,是說房頂上還有四具屍體嗎?正當他們琢磨要怎麼把屍體拉下來時——
又是幾聲“噗呲,噗呲”。
趁所有人都往上看的瞬間,男人再次開火,用手槍給四個惡漢的腦袋上各開了一個洞。
他們是比男人先一步進入加工廠的那群惡漢。其他惡漢不明所以地僵在原地,問道:“科……科蒂利奧先生,為什麼?”
“小看我不要緊。”
“啊?”
“但是這座加工廠是斯克拉迪奧家族的所有物。想憑如此拙劣的偽裝進入這個神聖的地方,是對斯克拉迪奧先生的極大侮辱,連被抓起來的資格都沒有。”
眨眼間,那四具屍體的臉就發生了扭曲,變成截然不同的另一張臉。
他們恐怕是易容成同伴的敵方魔術師。
真正的同伴現在仍活著還是早就被解決掉了?惡漢們連思考這個問題的時間都沒有。
因為男人在短時間內解決了三十多個魔術師後,麵不改色地對惡漢們吩咐道:“把‘肉’處理完之後,到地下來。
“我收到觸媒了,馬上召喚英靈。”
············
斯諾菲爾德,某個昏暗的地方。….
“巴茲迪洛特·科蒂利奧,他對外的身份是產業廢棄物處理有限公司的總經理,真實身份是斯克拉迪奧家族的骨乾成員。”
正當法爾迪烏斯·迪奧蘭眯起眼睛念起資料時,他身旁的少女——弗蘭切斯卡插嘴道:“最正確的身份是名為‘斯克拉迪奧的毒鯊’的殺戮魔術師,巴茲迪洛特??才對!萬事不一定負負得正,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樣東西。就是因為如此,這個世界才有意思啊!”
“那隻會讓事情變得麻煩。還有,那兩個名字是什麼?‘毒鯊’和‘殺戮魔術師’可不在資料上。”
“當然不在啦,是我剛剛取的嘛。”
“好吧。”
法爾迪烏斯用餘光瞟了一眼弗蘭切斯卡,見她坐在沙發上愉快地晃著腿,轉而看向手頭的資料繼續說道:“到目前為止,懷疑與巴茲迪洛特有關的殺人案有一百二十五起以上,但每一起都沒有充足的證據,最終他因各種小罪被抓進了監獄。可他進入的第一所監獄,半年內就‘失蹤’了三名看守和二十六名囚犯。看來斯克拉迪奧家族一派的手也伸到了監獄內部……虧他們能把事情收拾得乾乾淨淨。”
“那是因為找了能收拾乾淨的人,所以才會收拾得這麼乾淨吧?為了斯克拉迪奧,他一直都很重視魔術的隱匿工作。說不定反過來利用暴力團夥的差評,隱藏身為魔術師的一麵。”
“魔術方麵的經曆說殘酷也挺殘酷的……他的家族似乎非常執著於特化‘支配’係統。‘支配’的著重點不是彆人而是自身??這種魔術和強化身體有所不同,但具體情況不明。他還精通時鐘塔蔑視的東洋咒術。”
法爾迪烏斯一邊繼續翻閱資料,一邊疲憊地眯起眼睛。
“外界懷疑他與多起魔術師被害案有關,時鐘塔的法政科便盯上了他……由於某起事件,他與修本海姆修道院發生矛盾……在爭執中他得到了斯克拉迪奧家族的庇護。”
弗蘭切斯卡咯咯地笑著說:“啊啊,修本海姆……好像那個時候正好下任院長下落不明,整個修道院都亂作一團,否則就算是斯克拉迪奧也護不住他啦。”
法爾迪烏斯卻抱怨道:“弗蘭切斯卡小姐,我現在也反對你的決定——不惜讓這種樹敵眾多的男人離開矯正中心,參加聖杯戰爭。說不定時鐘塔派閥會不計前嫌,與他聯手對付我們。即使這事仍在我們的預料之中,暗箭也有可能從我們看不到的方向射來。”
“話雖然這麼說,但其他人也和他差不多啊?非法入境的西格瑪,強化魔術的——盧森德拉家的小女兒朵莉絲,使用正統派的支配魔術與投影魔術在華爾街搞出一大堆事的卡修拉,黑魔術(iraf)的異端女小哈莉,以及背叛了時鐘塔的法爾迪烏斯!嗯,基本上全是會惹是生非的人,對吧?”….
“你說的這些人包括我在內,我還是有信心能夠管理好,但你和巴茲迪洛特·科蒂利奧就另當彆論了。”說到這裡,法爾迪烏斯再次眯起眼睛,對弗蘭切斯卡提出了非常委婉的抗議,“把那種東西交給那個男人,真的沒問題嗎?”
聞言,穿著哥特式洛麗塔洋裝的少女咧嘴一笑:“沒問題,沒問題。將來的事誰都預料不到,或許連我都沒辦法處理,這樣才好呢。”
“我們並不想配合你的享樂主義。不管是你還是巴茲迪洛特,一旦有必要,我們都會強行請你們離開舞台。”
“哇,好可怕。你要用狙擊槍乾掉我嗎?不,要是想成功應該用炸彈吧?”
對於法爾迪烏斯那冷漠得全然不似開玩笑的一番話,弗蘭切斯爾卻像聽到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明白對方並非單純在恐嚇,她因為些許的興奮而雙頰泛紅。
“不過,那樣也挺不錯的。對我來說,把你們當成遊戲的對手也是一種選擇哦。我又沒有愛國心那種玩意兒,況且我根本不是美國人。”
法爾迪烏斯覺得這話聽都不像玩笑,他一邊讓魔力流遍全身一邊觀察弗蘭切斯卡的動向。
弗蘭切斯卡看穿法爾迪烏斯的戒備,故意毫無防備地在沙發上打起了滾。
“聽說神代聯盟(edertie)和最後的金狼廝殺時差點滅了一個國家。所以,要玩還是得像這次聖杯戰爭一樣玩大一點!啊啊,一想到這裡,我就忍不住激動起來!美利堅合眾國與美少女魔術師的對決!多棒啊!”
“沒什麼可棒的。請不要不知深淺地認為憑你一己之力就能戰勝我的國家。事實上,我聽說你被機構‘消滅’過兩次。”
“啊,嗯!被消滅了,被消滅了!還挺痛的哦。果然人多力量大,真的很可怕呢。”弗蘭切斯卡滿不在乎地說起她被國家抹殺的事。
“無論是幾十年後再次與你聯手的政府,還是與想鏟除自己的政府合作的你,我都無法理解。”
“這表示你的上司相當認可我的實力呀,我又不在乎那些細節,就這麼簡單而已。至於肉體被毀這種事,我已經習以為常啦。”
“雖然我清楚你的存在方式,但你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真的讓我難以置信。”
“對我而言,肉體被毀並沒有什麼好絕望的。說起來,從真正的意義上殺過我的隻有一個人。雖然殺過我身體的人有好幾個,但能讓我‘認輸’的大概屈指可數吧。”
弗蘭切斯卡像在懷念過去一樣笑著仰望虛空,把牙齒磨得嘎吱作響。
“我想想,首先是基修亞老爺子、享樂主義者的聖日耳曼、活了很久的童話魔女……啊,現在應該叫‘活過’很久吧?摩納哥的那個有錢吸血種、在某學校裡會使用非常古老方言(godoord)的老師??說到老師,還有教我魔術的師父們??”….
精通魔術世界各個方麵的法爾迪烏斯在聽到這些名字與詞語後,腦內不禁冒出“她在開什麼玩笑”的念頭。可是最後從弗蘭切斯卡口中蹦出的諢名,他極其熟悉。
“啊啊,對了!還有那孩子!傷痛之赤(scarred)!”
“如果你當著她的麵這麼喊,會被她殺掉的。”
那位女魔術師不僅是地位遠高於法爾迪烏斯和蘭加爾的天才人偶師,也是時鐘塔最強魔術師之一。然而,這個特殊的諢名包含著侮蔑與敬畏——在時鐘塔的魔術師之間擁有一定的名氣,同時是絕對的禁忌。
女魔術師到達了最終的王冠之位——“冠位(grand)”,被時鐘塔授予了冠有“顏色”的稱號。但她並沒有得到想要的稱號“藍”,甚至也沒有得到三原色的“紅”,得到的隻是與紅色相近的顏色。
因此,女魔術師非常厭惡這個帶有諷刺意味的諢名,傳說敢在她麵前這樣稱呼她的人,全部被她殺掉了,無一例外。
法爾迪烏斯十分清楚,那並不是單純的傳說,而是如假包換的事實。
——不過,弗蘭切斯卡小姐依然敢當著本人的麵說吧……
弗蘭切斯卡似乎猜到法爾迪烏斯的想法,咯咯地笑著說道:
“嗯,正如你想的那樣,我也不例外哦。我在她麵前這麼叫過,被她殺了好多次!”
大笑之後,弗蘭切斯卡鼓起臉頰,擺出一副有些不開心的樣子。
“哎呀,我當時真的很慘哦!那家夥啊,真是又煩人又陰險,毀掉我的工房之後還搶走了相中的魔術用具。要是我反過來把她殺了,就會啟動埋在她身體裡的xxxxxxx,她則能一臉若無其事地複活。我被她殺了三十次左右之後,就去拜托那女人的家人來幫我調停了……”
大概弗蘭切斯卡與那位“家人”也有什麼過節,她歎了一口氣,搖搖頭道:“結果她最後再殺了我一次,威脅說‘再也不要讓我看到你那歪門邪道的魔術回路’!所以我就有了現在這個身體。”
說完,弗蘭切斯卡又重新掛起笑容,一邊煽惑地問“怎麼樣”,一邊展示她柔軟的身體。
法爾迪烏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直接拋出他的疑問:“你是三年前得到這個身體的吧?高層提議要雇用‘她’的時候,你之所以堅決反對,是因為這個嗎?”
“也有這方麵的原因……反正那孩子也會拒絕吧?她從來不做自己不感興趣的事。她全家都是那種把興趣放在第一位的人,連金錢都不放在眼裡。啊,但要是我給她發個委托,問她‘能不能做個適合英靈的人偶,讓英靈擁有肉體’,說不定她會幫我呢。”
這些魔術師們之間的事,現階段與聖杯戰爭沒有直接關係。
弗蘭切斯卡斂去臉上的笑容,說道:“雖然我不太適合說這種話,但那個傷痛妹妹的人偶能夠完美地複製記憶,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連靈魂都被一並複製了。”….
“這……”
法爾迪烏斯想說什麼,又皺著眉頭咽了回去。
弗蘭切斯卡將他欲言又止的話乾脆地說了出來:“那孩子說不定已經到達第三魔法了吧?如果是那樣,我們正在做的事就會變成鬨劇了呢!啊哈哈,這也挺讓人高興的!”
見少女再次笑出聲,法爾迪烏斯隻是把眉頭擰得更緊,歎氣道:“沒什麼可高興的,這不僅是國家的損失,更是魔術世界的損失。”
“不要緊啦。再過不久,第三魔法就不是魔法了。而且啊,‘把第三魔法降格為魔術’……你該不會忘了這才是你們的最終目的吧?”
“我們的?不是你的嗎?”
“那隻是我的目標,一個途經站而已。等星球的開拓再發展幾個階段,就可以重現了吧。聖杯戰爭也是一樣,所以我會儘可能多舉辦聖杯戰爭,你們可要努力去解析它的模式哦。”
弗蘭切斯卡用疼愛什麼似的溫柔口吻如此答道。
法爾迪烏斯瞪大眼睛開口道:“我還以為你的目的就是當上第三魔法的使用者。”
弗蘭切斯卡笑著回了一句“真沒想到啊”,然後在沙發上伸直雙腿,猛地跳了下來。
“嘿咻??先不論傷痛妹妹,以我的資質根本做不來。哪怕不說這個……身為魔術師的我,就算如今變成了魔法使也沒有意思吧?”
“剛才是誰說彆人是‘享樂主義者’‘全家都是那種把興趣放在第一位的人’的?這一點也不像是你說出來的話。”
“我又沒說自己和他們不一樣。不對,和那兩人相比,我更可愛啦。”
看到法爾迪烏斯一副已經無奈到無話可說的模樣,弗蘭切斯卡扔掉之前天真無邪的麵容,露出透著老成的嬌豔笑顏,開口道:“能在人身上重現的魔術還好,但是,定義人類界限的魔法不應該存在。我一直這麼認為,也相信妄圖對抗那堵牆壁的那份愚蠢才是人類的本質。”
說完,她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就像在幻想即將開始的“祭典”會走向怎樣的未來。
“不管它的根是無底的善意……還是無止境的惡意。”
············
肉類加工廠地下。
“回答我的問題,魔術師。”
偉大的英雄——
或者是,將這個詞丟置在彼岸的“什麼東西”。
“你就是予我試煉的禦主嗎?”
隻能這麼形容的某個人,出現在鋪設了數層結界的肉類加工廠地下。
將他召喚出來的男人——巴茲迪洛特·科蒂利奧平淡地回答道:“這件事的決定權不在我這裡,而在你手中。”
巴茲迪洛特的手下,那群西裝革履的魔術師們卻冷汗涔涔,體內的魔術回路也在瑟瑟發抖。
因為他們一眼就明白,那是有彆於人類的“某種東西”。
首先,他的身軀就超越了人類的標準,外形看上去就像由神雕刻的雕像。….
他有著兩米五以上的身高,頭發已經蹭到天花板。
魁梧的身材,發達的肌肉——當中的每一束肌纖維,流淌在血管裡的每一滴血,都充滿了堪稱神氣的魔力(od)。魔術師們不禁想,彆說半吊子的魔術,就連需要多人之力才能施展的大型魔術,他這具肉體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抵消掉。
他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場支配著整個現場的氛圍,僅僅是這數秒內的一言一行就讓人倍感神聖。
對於這名英靈的完美身姿,魔術師們早已被囚於妄想之中:假如這個英靈使用武力,我們肯定沒有任何招架的手段;不管這個英靈想做什麼,我們都隻能把他的行為當作絕對的真理去接受。
其實隻需要幾秒鐘,英靈赤手空拳就能解決室內的所有人類。雖然他的肉體與魔力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但他的態度猶如紳士一般,十分穩健。
這反而讓他顯得格外與眾不同,除了巴茲迪洛特之外的魔術師們都受到了衝動的慫恿,一直想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這裡並不適合像他們這種螻蟻一樣的魔術師。
他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可是,誰也沒有動。
壓製著由恐懼造成的衝動的是,比這更可怕的恐懼。
巴茲迪洛特就在這裡,他們不可能先逃。
原因就這麼簡單。
巴茲迪洛特似乎在和英靈進行交談,但魔術師們一個字都聽不見。
那是遠遠淩駕於人類的生物與他們的支配者之間的對話。
就在魔術師們勉強可以聽到一點聲音的時候,英靈突然沉下麵容。
看到英靈露出明顯不悅的表情,魔術師們的上司——巴茲迪洛特麵無表情地問了一句:“怎麼了?回答我的問題。”
“……”
“我在問你——為了贏,你是否能對幼童出手。”
“我做不到。如果有人命令我這樣做,那這個人就是我的敵人。”
鄭重的聲音從斂容正色的英雄口中傳出,在室內回響。
“你是在……試探我嗎?”
話音剛落,一股看不見的壓力便化作厲風席卷地下工房。
那是一種與魔力截然不同的純粹的壓迫感,普通人隻是置身於這沉重的氣息之下便會喪命,而此刻魔術師們被奪走的是四肢的自由。
“若你明知我的出身還要說這樣的話……我便將你的話視為‘你決定付出生命的代價’。”
在現場的魔術師們聽來,這句伴隨著壓力說出的話無異於判下死刑的宣告,他們認為自己就要因為巴茲迪洛特的牽連而死在英靈的手下。
即使是這樣,他們心中浮現出的也不是對上司的憎恨之情,而是帶著絕望的畏懼。
麵對這股幾乎要壓垮整個房間的強大壓力,巴茲迪洛特連眉毛也沒有動一下,而是用完全不似人類的目光回視英靈,答道:“當然,我早就把自己這條命豁出去了。”….
說完,他舉起左手,隻見他手背上的圖案正閃閃發光。
“我以令咒命令你——”
“太輕率了。”
英靈斷定對方想用令咒來讓他服從,不禁搖了搖頭。
令咒帶來的束縛隻不過是暫時的。英靈也很清楚,隻要他的魔力尚存,想掙脫令咒的束縛並不是一件難事。即使對方用三道令咒命令他自儘,對他而言區區三次的自儘也算不了什麼。
然而,如果這樣能讓對方明白,令咒的束縛對他來說是毫無意義的,那讓對方用掉這一道的令咒也無所謂。於是,英靈決定不去阻止巴茲迪洛特。
這名被召喚出來的英靈,是一個極為清高磊落的人。
如果是麵臨危機時會不擇手段的英靈,那在令咒的發動結束之前,英靈就先擰斷或割掉對方的腦袋;如果這名英靈是以騎兵或潛行者的職階而被召喚出來的,很有可能也會這樣做。
但這名英靈是三騎士之一,為了突出他被人傳承至今的“無懈可擊的大英雄”的一麵,他的體內具備某種類似騎士精神的品格。
這讓這位超越人類的大英雄出現了致命的破綻。
利用令咒下達的命令並不是讓他宣誓服從。
“不要掩飾。”
“唔……”
就在英靈發出聲音的同時,巴茲迪洛特的其中一道令咒發出光芒——濃厚的魔力滲入英雄的腦髓。
——不可能。
哪怕算上過去的聖杯戰爭在內,他的魔力都位列頂級。他或許會被神代魔女們的精神乾涉所控製,但絕不可能會受現代魔術師的精神乾涉所影響。
即使有令咒的加成,眼前這名魔術師肯定還用了“某種東西”,劇烈地晃動著他的腦髓。
英靈回想起他曾經感受過與這相似的腐蝕——刺穿他的是比他更強的,深淵般的詛咒。
而現在,這個男人正在向英靈釋放出與那詛咒同源的“某種東西”。
“混賬……你做了什麼……”
“不需要隱藏罪惡與悔恨,將你藏在心裡的本性顯露出來,我會把這一切都烙印在眼底。”
巴茲迪洛特麵無表情,用仿佛從地獄傳來的聲音,向英雄拋出“誘惑”的話語。
“我需要的並非你身為英雄的力量,而是你那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貪婪,以及就算前方是清高的道路,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毒辣手段的執念——屬於一個人類的執念。”
巴茲迪洛特對不再動彈的英靈耳語,並再一次舉起左手。
“我再次以令咒命令你——回想起你見過的人類。”
這句話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還是說其中包含什麼類似詛咒的意圖嗎?
這道命令在英靈的耳朵裡隆隆作響,令咒則化作一團魔力,侵入他的腦髓深處。
視線明明滅滅,其間浮現在英靈的眼前的是他生前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們。….
其中雖然也有與神是遠親的人,但在他的麵前,這些人都隻不過是平等的“普通人類”。
暴君將膽怯兩個字寫在臉上,雙腿發軟,嚎啕大哭:
“好!我讚賞你!我以國王之名讚賞你!
“所??所以,不要再靠近我了,該死的怪物!”
態度格外傲慢的金發男子說:
“原來如此,你就是‘——’啊。
好棒,好羨慕!的確就是傳說中的怪物!
放心吧,我會好好待你,使用你。
和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你就不再是怪物了。
而是守護未來之王的——大英雄。”
愛過的女人在選擇死亡之前說:
“你沒有錯。
所以,請你不要怨恨世界。
不要怨恨你的血。
你很強大,一定做得到。
不像我,沒有做到。”
在被他擰斷頭顱投入烈火中之前,本應是敵兵的男人說:
“父親……”
與遇見他們的先後順序無關,他們的模樣一層又一層地重疊在一起,又漸漸消失。
非同尋常的大量魔力也隨之灌入他的體內,仿佛在遙相呼應一般。
——不可……能。
——這麼多的魔力,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
——簡直就像,我們那個時代的……魔女……
絕世大英雄靜靜地跪了下來。
看到這幅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巴茲迪洛特手下的魔術師們麵麵相覷。
這個明顯與他們存在於不同次元的人,正在他們的上司麵前受著折磨。
禦主與從者的關係——
任誰看到這一幕都會明白,眼前發生的事不能單純用這一句話來解釋。
可是魔術師們也清楚地知道,做到這種程度是需要付出明確代價的。
在聖杯戰爭中,令咒可以說是每一位禦主的生命線。令咒可以控製從者,強迫從者執行命令,進行瞬間移動或緊急避難等一係列隻對從者有效的,近似於魔法的行為。
而這隻有三道的殺手鐧,如今已消耗掉兩道了。
剩下的一道令咒必須要留下來以防從者背叛。從這一點出發,可以說巴茲迪洛特在這場聖杯戰爭中能夠使用的令咒已經為零。
這個決定性的不利條件雖然讓魔術師們感到不安,但就算如此,他們依然相信巴茲迪洛特一定會有辦法擺脫困境。這種與恐懼共存的信賴感穩住了魔術師們的心神。
然而,這份穩定在短短幾秒鐘內就崩塌了。
“我再次以令咒命令你——”
這一次響起的話,才真真正正地讓地下工房裡的魔術師們僵在原地。
巴茲迪洛特剛召喚出從者,就把三道令咒全部用掉了。
但凡是了解聖杯戰爭的人,哪怕是小孩子都做不出這麼愚蠢的事,但巴茲迪洛特做出來了。
魔術師們看著巴茲迪洛特,這一次他們真的做好了赴死的心理準備。
另一方麵,英靈正一邊抑製著蠶食他的魔力,一邊下定了決心。
——這個魔術師,很危險。
英靈不認為巴茲迪洛特用掉最後一道令咒的行為很愚蠢。
因為英靈察覺到,雖然這個魔術師麵上不顯分毫,但他已經賭上了性命——他將自己的一切都放在天平上,就是為了改變英靈的性質。
——不管他用最後一道令咒命令我做什麼,我都必須要鏟除他。
英靈也不清楚正在侵蝕他的力量究竟是什麼。
可最壞情況是,這種侵蝕可能還會波及被召喚到聖杯戰爭中的其他英靈。
英靈拚命壓抑著從心底湧起的“生前的詛咒”,保持著那份清高的品格。
——我必須阻止他。
——阻止在這個時代橫行霸道的邪惡暴君。
英靈承受著足以讓普通從者發瘋的精神汙染,但他此時考慮的不是如何自保,而是去幫助還沒有見過麵的英靈們,以及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們。
——就算被人說是狠毒也不要緊,就算被人看作對禦主動手的狂靈也不要緊。
這個被評價為“英雄中的英雄”的男人,不顧自身的名譽,為了不認識的人決心打倒麵前的魔術師。
正當英靈掙脫所有的精神汙染,準備將手伸向魔術師脖子的那一刻——
巴茲迪洛特仿佛是要嘲笑他的清高一般,使用了最後一道令咒。
“接受??人間之衣(人的本質)吧。”
除了巴茲迪洛特本人之外,工房內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個東西”。
巴茲迪洛特的左手上已經沒有令咒。
那隻手的袖口,露出了不同於令咒的紅黑色文身——
就像某種詭異的生物一樣開始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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