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何錦低下頭,露出苦笑。
自己這輩子都活得很窩囊。
年輕時窮困潦倒,因為質疑了《生命女神洛塔莎》,他被網友群嘲、人肉開盒、線下針對……奧利維斯的存在本身,既是輝煌的藝術殿堂,又是一場浩浩蕩蕩的文字獄。不得質疑,不得詆毀,否則便被視為越軌。
自那以後,林何錦再也出版不了完整的書稿,任何編輯都將他拒之門外,他隻能依靠代寫一些零零散散的學生作文、夢文、小短篇活下去。
就連與他經曆相似的冉帛,如今都成了中央研究所的博士,他卻仍是個蹉跎之人。
柴米油鹽,生活拮據,舍不得坐好一點的貓車座位、點個外賣都要深思熟慮……普通人的生活就是這樣,時間匆匆而過,沒有一絲主人公的精彩紛呈。
然而,他腦中始終在構思一部屬於自己的文學。
即使注定無法被人看到,他這一輩子,想擁有自己的一部故事。
如果說他這種人,這輩子注定隻是主人公腳邊的史萊姆,那他想當一個快樂的史萊姆。
“可笑我努力了一輩子,寫了兩千多萬字,也隻是個D級創生者……”林何錦自嘲:“人家奧利維斯一開始,便是C級創生者……”
他搖搖頭,繼續沉浸於故事的構思中。
自己的這部故事,經過幾十年的構思,已經進行到了結尾。近些天,他察覺到自己身體愈發衰弱,連醫生都開始叮囑遺產事宜,他便知曉,必須要將結尾寫出來了。
他提筆,在厚厚文稿的最後兩頁,緩緩落字:
【……少年走過很長很長的路,提著油燈,終於走向了他熟悉的方向。】
【他看見了,一片有著白色海鷗、連綿山巒、金色沙子的荒原。】
【是的,那是一片荒原。】
【少年躊躇著,還是走了過去。】
【難道他走了這麼久,最後仍是一無所獲嗎?】
【他的朋友,一隻夜鶯,停在了他的肩膀上,高聲叫著:】
【“你的故鄉,你的故鄉,被填平啦!”】
【“被那大樹的怒火,被那遙遠的諸神,填平啦!”】
【“哦,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你再也無法返鄉,你再也無法返鄉……”】
……
中央研究所。
實驗室內,“時間”權柄的作用下,時間流速被放到了最慢。在這裡度過數年的時光,外界僅僅是幾分鐘。
冉帛已經認真計算了三年。
夜以繼日,廢寢忘食。他的身軀肉眼可見衰弱下去,又因為注射了最好的營養液,強行維持著高強度的計算。皮包骨頭,眼窩深陷。
小白望著數據,喃喃自語:
“數據快要有了,人造凜族還差身軀與靈魂。徽白已經出去找了,應該快回來了吧……”
……
世界樹內。
世主與祈晝一前一後,走向世界樹核心。
幽幽燈光搖曳,兩人各懷心思。
“……到了!”忽然,世主眼神一亮,露出喜悅之色。
映入眼簾的,是一架巨大的圖書櫃,木質書架呈360°環形合抱,僅露出中央的一小塊空地。螺旋般的木質樓梯向上延伸,每一層都擺滿了浩瀚星空般的書籍。
放眼望去,足有上千……不,書架連著書架,書籍連著書籍。這裡的書足有兩萬多本!
這就是世界樹收集的所有書籍!
隻要領會了這些書,便相當於領會了“七印”,得到羅瓦莎的世界之源,成為新世界的主人!
“這麼多書……都要看一遍嗎?”祈晝瞠目結舌。他想暗中阻止世主,卻不知從何下手。
“不。應該會有一本總集之書,隻要看完那本就可以了……”世主放下油燈,視線敏銳地掃射,很快,他走到合抱狀書架的中央空地,這裡有一張白色椅子、一張白色桌子。
桌子上,放著一本沒有封麵的書。
“總集之書……”世主手指搭上,唇角翹起。
伊鳩萊爾被魔化的諸神拖住,沒有人守護這裡。祈晝知道,能阻止世主登上新世界王位的,現在隻有他了。
祈晝狀若好奇,輕輕靠近:“父親,這書上,寫的是什麼?”
世主笑道:“是世界遊戲構造副本的經驗總結,以及羅瓦莎的奧秘,包括十二故事、第一紀元的曆史……”
他望著祈晝,眼神難得流露出幾分溫情:
“你是我最滿意的孩子,如果你想讀,我不介意與你一起讀。若我成為新世界的王,你便是僅次於我的第二人。這世上,唯有我們二人血脈最為緊密……”
這柔軟的眼神,也許真的有一瞬間,觸動了祈晝。
他的心一直是荒原,自誕生就被世主掌控、扼製、壓抑。稍微有一點點溫柔,都會令他心臟緊縮,湧現出對愛的渴望。
然而,他想到了孤兒院裡的孩子們,想到了他們瘦弱的軀體。
“啪嗒!”
這一瞬間。
祈晝驟然爆發,扔出手中油燈!
法術加持的火焰落下,向世主撲去!
“嘩啦——!”
一片火海。
……
漆黑的教堂內,十字架散發著幽幽光暈。
血族匍匐而跪,魔族俯首林立。
呂樹坐於上首,頭戴冠冕,注視著掌心的【深淵之主·萊托斯麗神格】。
蘇明安曾經的話語回蕩耳畔:“這是比較適合你種族特性的神格,沒有樂子惡魔神格的排異性那麼大。如果你想吃掉,你會成為海皇那般的三級神。”
呂樹想到了高維眷顧的諾爾,想到了呼風喚雨的海皇,想到了行於諸世的玥玥,想到了高居雲上的雲上城神明。
他揚起脖子,喉結滾動。
宛若心臟般的神格,滾入了他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