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逆流了。
不,應該說,小娜重新排列了“世界遊戲之書”中的章節,去除了“毀滅”之後的劇憶鏡片,因此時間回到了這個時候。
諾爾記得,這個時候,他正在被所有人圍攻。
“和上次一樣,所有人都知道你與世主來搶世界樹的書籍了,正在圍攻你們。”第七席稚嫩的聲音響起:“小娜這一手倒流,讓萬物終焉之主又被排斥在了羅瓦莎之外,如今祂還有一個小時就會降臨,你要延續上一次的發展嗎?”
“……啊呀,我想想。”諾爾摘下紫葡萄,吃了一顆。
“我建議,還是幫萬物終焉之主降臨吧。”第七席說:“世界遊戲這麼強大的宇宙器官很難被殺死,但隻要讓世界遊戲陷入虛弱,無法管到我們這些主辦方,就足夠我逃脫了。萬物終焉之主作為另一個宇宙器官,與世界遊戲對上,勢必會兩敗俱傷陷入虛弱。”
“宇宙貓貓真是有趣。”諾爾笑道:“體內的兩個器官乾上了,都是為了扼製熵增,一個是直接毀滅文明,一個是柔和地救贖文明。”
他搖了搖頭,突然想到了學字典時看到的一句龍國古語: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說完,他自己就笑了。
“器官又沒有腦子,白細胞還會造成血栓呢。”第七席的語氣像個稚拙的孩童:“所以小娜才會邀請蘇明安這個最高分作為腦子。可惜的是萬物終焉之主自己進化出腦子了,不然你或許能成為萬物終焉之主的腦子。”
“……”諾爾保持著微笑。
“你在想什麼?”第七席忍不住說。
“我在想……如果我支持蘇明安成為了世界遊戲的腦子,蘇明安應該能幫我升維。”諾爾撫摸著耳側的玫瑰花瓣,依舊微笑。
他的笑容格外燦爛,令第七席都分不清他是真心還是玩笑。第七席立刻加重語氣,像個孩子一樣哭鬨道:
“不可以!不可以!你早就答應我了,你引入萬物終焉之主攻擊世界遊戲,我趁亂逃離世界遊戲。獲得自由的我會幫你升維,幫你建造新世界。”
“你不可以耍賴!不可以轉頭去幫彆人!哼……我們可是簽過賭約的,你若是反悔,便等著死吧!諾爾·阿金妮!”
諾爾眼珠子深了深。
他瀚海般的藍色眼瞳,變得愈發深邃,如同海底深沉的漩渦。
他壓低語氣,像是一個溫和的院長,哄著小孩子:
“好了……尤裡蒂洛菈,哥哥當然不會反悔,哥哥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不過哥哥實在太累了,剛剛強行衝進湖泊,靈魂極度疲憊。”
“我們休息一會,做足更多準備,再召喚萬物終焉之主神降,好不好?上一次太著急了,我自己都被拍成血肉碎片了,這一次起碼等到世主把書搶出來,獲得了羅瓦莎的‘世界之源’,我們再動手,徹底根除這個文明。否則,就算羅瓦莎被毀滅了,翻一翻書,就又恢複了。”
第七席暫時放下疑慮:“你說的有道理。罷了,正好你才三級神,太弱了,趁這個時間趕緊升一升。”
稚嫩的聲音沉寂下去。
諾爾無聲含笑,望向蒼穹之上的諸神,執起蒼白如骨的鐮刀:
“那麼,便用你們作為養料吧……”
……
蘇明安睜開眼。
流雲飛逝,身下是一條金黃巨龍。
純白袍據飄蕩眼前,小辮子隨風流逸。黑發飄揚、金眸璀璨的青年,雙手插兜,側目而立。
“——回來了?”雲上城神明說。
“——快,去中央科研所!”蘇明安毫不猶豫道。
他不去世界樹了。
去了,也阻止不了世主搶書。反而會迎接第七席與萬物終焉之主的神降。
“嗯。”雲上城神明應了一聲,拍了拍龍首,祂的思路和蘇明安一致:“本就是去中央研究所的方向。”
上一次,祂借助靈魂權柄,保留了自己的靈魂,所以沒有被萬物終焉之主毀滅。隻不過他並未進入湖泊,去見蘇明安。
遙遙的,蘇明安望見了鱗次櫛比的銀白色建築物,金屬城市悍然聳立。無人機與機械族盤旋,白大褂與運輸車橫生。
巨龍咆哮一聲,徑直闖入實驗城,引起大片驚呼。
蘇明安快速落地,身後白色觸須一甩,整個人如炮彈般甩出,直衝中央。
“……你真的打算答應世界遊戲?”雲上城神明的聲音傳來。
“無論我答不答應,羅瓦莎的問題都必須解決。”蘇明安堅決道。
“……但不管怎樣,還是不要答應。”雲上城神明猶豫了片刻,淡淡道:“那樣的未來,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隻是會害怕更讓我後悔的未來……”蘇明安的聲音飄散在風中。
……
林何錦坐在床沿。
他的頭發儘皆蒼白,皺紋縱橫於臉頰。
黯淡的煤油燈、泛黃的稿紙、劣質的墨水、滿地的破衣服,包圍著他。
他將紙張鋪開,握著羽毛筆,一筆一劃地寫著自己的作品。
寫作時,耳邊仿佛響起了年輕時的聲音:
“林先生,是您對《生命女神洛塔莎》當眾提出了質疑,您質疑奧利維斯先生?”
“不,我隻是……我隻是想要知道他是否被脅迫……”
“所以您汙蔑了奧利維斯先生,認為他的筆下情節有漏洞。”
“不!不是這樣!你們這些記者聽不懂嗎?我的意思是,我擔憂他的安危。”
“所以您還是認為,奧利維斯先生的筆下情節有漏洞,您質疑他的筆法。”
“我,我……”
“您質疑了他,林先生。現在,網絡上有許多對您不滿的人,甚至還有人報出了您的家庭信息,給您家門口放死老鼠,您對此有何看法……”
林何錦痛苦地閉上眼眸。
他顫抖地拿下老花鏡,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這時,一個吊兒郎當的男人走了進來,抱胸而立,蹙了蹙眉:“爸?怎麼不好好躺著,又起來寫作了。你都多大年紀了,年輕時就沒寫出什麼玩意,現在又能寫出什麼好東西。你彆摔到哪裡了,還要麻煩我給你送去醫院。”
林何錦搖頭:“這是我構思了一輩子的作品……算是對我這一生的禮物,我必須寫完。”
男人不耐煩道:“都寫了幾十年了,還沒寫出來,改了又改。我早說了,你就不是寫作那塊料!你要是年輕時老老實實當個工人,我也不會那麼窮!”
林何錦氣急攻心,擺擺手:“走!走!快走!財產一分錢不會少你的,不要在這裡晃悠了!”
一聽到這句話,男人頓時露出滿意的眼神,轉頭就走了。
房間裡刹時安靜,唯有筆尖摩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