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負責審訊的官員,隻看她有無吐口,至於她所吐露出來的東西是真是假……這又不需要他們分辨,上邊自有左右侍郎和刑部尚書,以及督察院中的一乾人等來分辨真偽。
不過即便如此,負責審訊和抄錄的官員們,此時也滿頭大汗。
他們心中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那就是這周氏當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太長了。
她把侯府的眾人說了個遍,連帶著二夫人和沈候新娶的夫人,也沒逃過她的毒舌。更有沈候雖然沒被她掛在嘴邊,但是沈候和沈三郎嫡親的兄弟爭搶一個女人,這傳出去其實好聽的話?再有沈候是非不分,為女色所迷……得了,不說也罷。反正這些事情他們是一個字也不敢往外傳的,不然單是沈候的冷眼,就夠他們喝一壺了。
眾人又開始審問絕嗣藥的來曆,這次周氏還想閉口不言的。
她倒不是要袒護肅親王,純粹是內心深處還有一點幻想那就是肅親王若不想她揭露他,就要儘快將她救出去。
這也是周寶璐的真實心裡動態。
她不想死,她還想活!哪怕是苟活呢,可隻要能繼續活在這世上,誰又願意去死?
但是進了刑部大牢,你的嘴有時候真就不是你的嘴。有些事情,你想保密,你不想對外吐露半分,但也要看那些大人們答應不答應。
那些大人們自然是不答應的,於是,又是貼加官。這次更快,不過四張桑皮紙,周寶璐就將肅親王給招了出來。
招供出肅親王,自然就要提及,她是何時何地,因何事和肅親王有了來往。於是,她算計大歸的表妹給肅親王做妾的事情,自然就徹底捅破了。
刑部的官員們雖說早就知曉眼前的婦人不是個善茬,但是一個內宅婦人,她惡毒到這個程度,也實在是刷新人的認知。
說實話,那些窮凶極惡的婦人他們也沒少見過,最起碼每年送到刑部的卷宗中,有一部分卷宗上判了死刑的婦人,便曾殺夫殺子,做儘慘絕人寰之事。
但那都是些下層的婦人,他們做那些傷人命的事情,大多也是要因為受儘了苛責和蹂躪,實在走投無路,為了家人和兒女,才不得不冒死一拚。
那是在搏命,更是在求生。所以即便最後依舊逃不出問斬的結局,他們卻也讓人唏噓。
反觀這位周夫人,如此凶惡之人,怕不是秉性裡就是惡的。武安侯府當初娶這個婦人進門,當真是瞎了眼了。
審問進行的很快,等到華燈初上時,有關此案的所有供詞,已經送到了刑部尚書和督察院院使的桌上。
兩人看過後,都忍不住直搓牙花子。
他們和沈廷鈞關係素來好,三司向來一塊搬離重案要案,早先他們把沈廷鈞當小輩提攜,如今他們老了,沈廷鈞反過來對他們多有關照。
一些出公差和太耗費腦力精力的活兒,沈廷鈞能自己處理就自己處理了,可卻不貪功,每次都將他們兩個推到前邊。
刑部尚書和督察院使本就喜歡沈廷鈞這種不爭不搶、兩袖清風、端莊持重的做派,如今再看侯府諸人被周氏如此侮辱,沈廷鈞儼然也成了那貪花好色、是非不分之徒,一時間氣的臉色鐵青。
兩人稍微熬了一會兒,將供詞中一些不堪入耳、不堪入目的都篩選出去,繼而又讓下人針對某些問題,再重複即便詢問周氏。
如此得來新的口供,兩人又讓下人重新謄抄。如此忙忙碌碌,等做完這件事情,天竟是已到三更。
三更天,陛下該是已經起了。
刑部尚書和督察院使也不耽擱,這就起身進了宮。
宮裡隆慶帝已經洗漱過,如今正在打八段錦。
皇帝已五旬了,精神卻很是矍鑠,這自然和他十年如一日的自律脫不開關係。
隆慶帝打完八段錦,整個人神采奕奕,龍精虎猛。反觀刑部尚書和督察院使,就像是被妖精吸乾了精髓似的,隻是過去一天而已,兩人就蒼老了十歲似的。
隆慶帝還算心疼臣子,讓他們兩人做了,又讓李富貴給兩人上了參茶。兩人連忙接了,感恩戴德叩謝皇恩。
也就是兩人喝茶養神的這會兒工夫,隆慶帝已經將周氏和那肅親王府管事的供詞,看了個七七八八。
等看完後,隆慶帝忍不住冷笑起來。
皇帝這笑可夠滲人的,可想想肅親王竟是連深宮大院內的禁藥都拿出去使用了,那這也由不得帝王不怒。
就像是之前說的那樣,一味絕嗣藥,能毀了前朝根基,同樣也能毀了今朝的根基。
而做皇帝的,他最在乎的,不就是屁股底下的龍椅穩不穩當,他還能坐這張龍椅坐多長時間?
肅親王啊,這次是真犯忌諱了。
他作死就作死在,第一明知是禁藥竟還敢給出去;第二,他明知這藥周氏要用在沈候身上,不僅不阻攔,反倒冷眼旁觀。
人的膽子啊,就是這樣一點點被養大的。
今天你覺得給朝中重臣勳貴下藥無所謂,來日你就會覺得,殺個皇帝也不過是手到擒來的一件小事。
那你都有這種心事了,皇帝還能留你麼?
衍慶宮中靜悄悄的,隻有明亮的宮燈,將這一方天地照的亮如白晝。
刑部尚書和督察院使緩緩喝儘了杯中的參茶,兩人老神在在的坐在下首,靜等著隆慶帝的吩咐。
片刻後,隆慶帝平靜至極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
隆慶帝令禦林軍副統領領一千人馬,親自護送肅親王從皇陵返京——當堂與周氏對峙。
令一出,刑部尚書與督察院使互相對視一眼,眸中都有了某種暗沉之色。
陛下殺心已起。
隻是作為明君,隻這般暗殺了肅親王怕是難消他心頭之恨。陛下這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讓肅親王辯無可辯,然後殺他個人頭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