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的斥候間諜,連個趁手的緊急聯絡工具都沒有,更談不上什麼全球定位係統,遠程衛星遙感什麼的,一切全憑肉眼觀察,莫說是真見到了斐潛的將旗,說不得連見都沒見到,隻是隔著個幾個山頭瞄了一眼,便是上報說看得真切。
至於是不是真看到了斐潛,真要計較起來,誰都難以明確……
這就是沒辦法現場管理的尷尬了。
後世企業天天說這個事是良心活,那個崗位也是良心崗位,似乎沒有了良心大家都彆乾了。其實一個企業好不好,不是差那點員工的良心,而是要看老板有沒有良心。
就像是當下,曹操在山東之地的『良心』不多了,但是他知道,斐潛在關中的『良心』,或是說『民心』還很多。
曹操心中多少有些煩躁,但是看表麵上還是風輕雲淡,『既以商賈為遮掩,必然不可能離大軍得近,說不得距離十裡二十裡,誰能看清旗幟到底寫的是什麼?』
董昭愣了一下,『主公之意是……驃騎金蟬脫殼了?實際上還在長安?』
曹操嗯了一聲,微微歎了口氣,『某知道,即便是隴右真見了驃騎將旗西行……可是這又有什麼用?難道說將旗到過隴右,就能肯定驃騎人一定在那?就像是某現在將大纛插在漁陽,能說某就在漁陽了?』
董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曹操仰著頭,沉吟半響,最後擺擺手,『此事不怪你。西域實在是太過遙遠,傳信不便。某現在擔心的就是這西域不夠糜爛……也更擔心是驃騎此人狡猾、深沉、思慮縝密且多謀善斷,又熟諳軍務深通軍事,萬萬不可等閒視之……』
停頓了一下,曹操又說道:『驃騎豈能不知「知己知彼百戰不迨」的道理?吾等於隴右有間,驃騎自然也是有間於此……某於漁陽之處露麵,於北域隻是比鄰,想必關中已然知曉……可是當下竟然無半點異常……』
曹操很是懷疑,甚至覺得是不是斐潛隻是做了一個假的幌子,讓替身什麼的去了西域,而自己隱藏在長安之中,畢竟曹操之前就聽聞說斐潛有一個替身,現在估計沒有五個也有三個了罷?反正曹操身邊就有兩個,在有必要的時候就可以隨時裝扮。
按照原本的計劃,曹操離開冀州到漁陽來的行動是瞞不住的,畢竟冀州人太多了,誰也不清楚誰究竟是誰的眼睛,所以曹操乾脆也沒隱藏。但是隨著曹操離開了城鎮範圍,地廣人稀之後自然就難以被跟蹤了,行動之間自然就有了天然的隱秘性。
以己度人,曹操自然也就覺得斐潛不是在搞鬼,就是在搞鬼的路上。
驃騎的西域剛剛出了大事情,然後曹操大張旗鼓來到了漁陽,就在趙雲的北域邊上,斐潛龐統等就不擔心?
一點針對於北域的舉動都沒有?
這……
顯然不符合正常的理念。
西域都出事了,北域難道不防著點?
曹操不認為斐潛會想不到這個,那麼就必然是有什麼其他還暫時沒能了解到的因素……
比如長安之中,又有什麼新變故?
可在長安三輔的暗樁竟然沒有發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或許是因為斐潛的有聞司太強了,亦或是這些暗樁太弱了。這所有的一切,讓曹操心中很是不安,日夜難眠輾轉反側,他想不清楚,心血耗費良多,自然睡眠不好,連帶在情緒上也有些難以控製。
曹操感覺像是在麵對一個陷阱,可表麵上看起來一切都正常。
可這種正常或許也就意味著某種的不正常。
若是玩遊戲,講笑話,那麼隨便選一個,甚至抖機靈搞鬼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可現在往上的位置便是越危險,一步走錯不僅僅是兵敗,還有可能綿延到自己,家人,整個的家族都一同被埋到坑裡麵陪葬!
『仲治那邊有什麼消息?』曹操問道。
董昭躬身以應,『尚未有消息。』
曹操背著手,有些鬱悶的在帳篷裡麵轉悠起來。
不是所有人都是郭嘉,董昭隻能算是一個不錯的秘書向的輔佐參謀,查缺補漏和一些小戰術什麼的也並不差,但是要說洞察先機謀略在前,布局整個的大戰略,就相對來說差一些。
當然,董昭好的一點是他自己也清楚他局限在什麼地方,所以他也不會特意要跳得多高,動不動就發表什麼意見,搞什麼預估,賣弄什麼小聰明……
這一次曹操和孫權聯手,準備抑製斐潛的發展勢頭,嚴格算起來並不是什麼絕頂的好機會,但是也就隻有如此了。江東孫權和周瑜的組合,搖搖晃晃,眼看就要塌一邊,若是再等下去,說不得確實可能還有其他什麼機會,但是也有可能因為周瑜身故而引發江東內亂,到時候江東也就根本上無法提供任何的支援。
落後就要挨打,後世裡麵的人可能以為是華夏偉人說出來的,但是很遺憾,這最早是由大熊家的大胡子說出來的。隻不過這一句話被當時華夏很多人深刻的認知,並且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故而被廣為流傳。而很顯然,曹操現在也是多少明白這道理了,即便是他沒能像是大胡子那樣總結出這麼一句話來,但也算是多麼痛的領悟。
這驃騎,實在是太能跑了,太能蹦躂了。
早幾年的時候,曹操還覺得北地犄角旮旯一般,能刨幾顆糧食?
然後啪啪幾聲,曹操捂著臉,還能勉強說是有蚊子。
再過得幾年,覺得山東還是優勢大,人多錢多底氣足,能攻能守能打消耗。
然後又是啪啪捂著屁股,連表麵上的裝笑都有些勉強了。
曹操也曾經以為自己整合冀州的速度夠快了,連蹦帶喘的一路小跑,但是一轉頭卻發現斐潛已經幾乎是一騎絕塵了……
最開始的時候,曹操感覺自己似乎伸出手就能抓得住斐潛,等他伸出手的時候發現已經夠不著了,要借助個刀槍什麼才夠長度,然後再等曹操拿出刀槍來的時候,發現刀槍已經不頂用了,斐潛已經有了盔甲,等曹操回頭找到了破甲箭的時候,則是看到對方已經扔出了火藥彈,等曹操自己也有火藥的時候,聽聞斐潛又搞了一個什麼秘密大殺器了!
曹操回頭再想要自己搞,發現自家連工匠都沒剩下幾個,鐵礦石銅礦石屢禁不止的往關中運,自家的冶金鋪沒剩下多少,想造都根本造不出!
真要是有一天斐潛什麼都準備好了,在野外作戰擋不住斐潛的騎兵,在城中堅守擋不住火炮投石車的摧殘,到那個時候……
曹操深深歎息一聲,眉頭皺得越發的深刻。
所以即便是現在不是什麼好機會,也要硬著頭皮搞一搞。
隻不過這萬一是個陷阱……
曹操現在所有的布局,都是依賴於斐潛真的離開了長安。如果這根子上出現了問題,那麼整個謀劃都會不穩,最終崩塌。
曹操派遣辛評前往北域,一方麵是為了施展謀略,同樣另外一方麵也是在試探,並且依據試探出來的反應,做出下一步的舉動。
正在曹操思考,衡量,細細琢磨著各個方麵情況的時候,有兵卒急急從外而來,拜倒在了曹操麵前,然後遞給了曹操一封從許昌附近而來的最新急報。
曹操一看,頓時就是多少有些惱怒,連表情管理都有一點失衡。
急報當中表示,近日在許昌附近有大量的傳言,說是曹操老了,已經不複當年之勇,現在的曹操膽怯避戰,進不得進,退不得退,興師而無功,空費財物糧草無算雲雲,還說曹操實際上已經和斐潛暗中做好了盟約,準備平分大漢,以河洛為界,各分東西,從此各自立國……
天子劉協據說也聽到了這些傳聞,在大朝會當中當眾叱責此類傳聞,表示他非常相信曹丞相……
但這並沒有什麼卵用,在許昌之中,該議論的依舊還是一堆人在議論。
荀彧正在許昌周邊清查傳言的傳播者,但是一時沒有辦法說控製就能控製。畢竟傳言都是有鼻子有言,有真有假,一般人也難以分辨得清楚。
曹操氣得頭都有些發疼,可是在他準備發怒的時候,忽然又停了下來,仔細想了又想,忽然之間便是哈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洪亮無比,似乎是顯得非常的開心……
董昭在一旁,略有些尷尬,但是還是問出那句話,『主公,這……因何而發笑?』
『我笑那斐子淵……』曹操話說了一半,忽然心中一跳,呃了一聲,將後半截吞下,小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幾下,伸手招了招。
董昭會意,將身軀前傾,隻聽到曹操低聲說道,『如此這般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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