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span所謂門生,當然是要有門閥頭子,門生才能起到相互包庇,相互協同的效用,但是現在在長安之下最大的『門閥頭子』,當然就是斐潛,而這些謀逆的家夥就是等同於是要掀斐潛的底褲,這還有那個斐潛之下的官吏膽敢包庇的?
韋端早在隴西發生問題的時候,就已經是封閉府門,表示了態度,現在又怎麼可能為了關係更加偏遠的漢中和川蜀站出來說話?更何況《貪瀆律》他才剛剛站在台上誦讀了,要是收點錢財然後將全家老小,甚至是子孫的命運都搭進去,明顯隻要韋端不是腦進水了,是斷斷不會做的。
而杜畿李園等人,或是早早的就已經避開了,或者是在漢中川蜀之戰當中是受益方,又怎麼可能為了『死道友』去說什麼話?
於是這些人就隻能像是申儀一樣,退而求其次,拐彎抹角的找一些中間層,或是中下層的關係了……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申儀的『運氣』。
這些中下層的官吏,也並非像是裴恒一樣懂得曲線救援,或是準備乾一票大的就要跑路的,更多的依舊是一推二五六,不敢擔責任。
因此最終這些人就隻能去找在野黨,也就是在青龍寺的這些『閒散仙人』。
可是等這些人想要在青龍寺裡麵興風作浪的時候,卻猛然間發現沒有人對他們的所謂『悲慘遭遇』有什麼興趣,幾乎所有人的關注點都集中在了最新的特大新聞,熱搜頭條上!
『重新勘正經文注解』!
由鄭玄和司馬徽領頭,荊襄龐氏、河東裴氏、關中韋氏等等各地經書世家參與,合議經文注解,去繁蕪,存正意,不做任何的引申和讖緯,隻是最基礎的直解。
在之前的大漢經學界當中,常常因為各個家族之間注解的經文意思不同,導致了一些矛盾產生。即便是在之前的察舉製度當中,也會有這個問題。某些特殊的大閒人,呃,大賢人,一般來說不會有這個問題,但是畢竟少數,大多數的被察舉的士族子弟,到了長安拜見皇帝之前,先需要參加一次考核。
一方麵是為了確保這些人是本人,不是什麼刺客冒充的,另外一方麵也要保證這些人多少懂一些經文,不要到了殿上一問三不知,那就不僅是丟自己的人,還丟了舉薦者的臉。
而在這樣的考核當中,采用哪一家的經文注解作為主要的評判標準就很重要了,有時候因為各家的注解不同,在朝中當官的家中長輩,甚至還會和考核官提前打個招呼……
現在長安三幅之中,察舉製在沒落,雖然個彆也有,但是主體還是驃騎將軍的官吏考試製度。這個考試製度已經推行了好幾年,基本上來說不管這些士族子弟願意不願意,已經是既成事實了,但是在考試的過程當中,依舊有出現同一個經文,然後不同的注解的情況,以至於到現在,在考核經文的時候,也僅僅是考核經文的本體,也就是背誦部分,對於經文理解方麵的考核基本沒有。
在推行考試製度的初期,還能靠策論來篩選人才,但是隨著參考人數的不斷增加,僅僅用背誦和策論這兩個項目來篩選,效率就太低了。所以若是需要采用經文理解的題目來進行篩查,那麼自然要求經文的注解,相對標準要比較統一。
於是乎,雖說當下隻是放出風來,然後開始搭個草台班子而已,還沒有進入正式的研討和合議環節,但是這已經是在青龍寺掀起了軒然大波……
那家也不希望自己家傳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經文注解,被排除在合議之外,然後被否決!那幾乎等同於自己家傳經學的災難!
在麵對這樣的巨大的變化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士族子弟都激動萬分。那些好不容易搶先一步,在路上折騰了半條命的,漢中川蜀家族派出求援的士族子弟的哀哀哭泣,抱歉,這點小事,能算個屁?
這可是關係到自家經學相傳的生死之戰!
對於這個經學注解勘正,有沒有反對者?
當然也有很多。
但是和當年反對『熹平石經』的聲浪一樣,沒什麼鳥用。
無非就是勞民傷財啊,耗時日久啊,徒勞無功啊等等的說辭,連這些人自己說出來都覺得心中有些發虛。
其實這些反對者有一個明顯的特征,除了一些大經書世家之外,其餘的就是集中在今文經學的傳承家族上麵。
經書世家的反對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對於他們沒好處。
然而當下最頂尖的經書世家,一個袁氏,已經敗落了,剩下一個袁尚在飛熊軒裡麵,即便是有意見,叫破喉嚨都沒人聽,而另外一個楊氏,則是在被窩裡麵偷偷哭,出來露麵的時候還要強裝笑臉表示沒關係,這大板子,真的一點都不疼……
至於那些山東士族,原本就不帶那些人一起玩,就算是那些人跳腳大罵,聲音也傳不到長安三輔來。
至於那些主要學習傳授今文經學的家族麼……
其實今文經學發展到了當下,已經明顯有了一些疲態。畢竟讖緯一時爽,解釋起來的時候就麻煩了。剛開始的時候這種類似於謊言的讖緯還不多,相互之間也沒有勾連,而現在上百年時間當中,有多少自相矛盾的讖緯之言,恐怕這些治學今文經學為主的世家子自己都說不清楚,被旁人抓住了紕漏,打臉得打尷尬無比。
所以像是鄭玄這樣的大儒,基本上來說都不是完全偏向於今文經學的,很多都是古文今文兩條腿走路。
在曆史上,三國中後期,魏國曹芳就推出了一個偏向於古文經學的『三體石碑』,也可以算是從側麵說明到了當下,對於今文經學的一個態度。
另外,有反對者,自然就有擁護者,並且這些擁護者的數量相當驚人……
隻要不是傻子,都能清楚的明白這一項舉措,對於廣大的普通士族弟子,寒門中民學子是多麼利好。
為什麼這些經文難以傳播?
不就是因為這些經文沒有句讀,隱晦難懂,若是沒有各家自己私藏的那些注解,即便是拿到了經書,都未必能知曉書本上的這些字到底是代表什麼意思!
所以,在古代才將學習經文的第一步,稱之為『開蒙』。
現在如果『官方』勘正了經文的注解,那麼也就意味著隻要認字之後,就可以越過原先經書世家所設立的門檻,直接窺看到了經書之內所傳遞的信息!
並且若是一旦勘正確定了經文的注解,按照驃騎將軍的習慣,即便是雕刻第二批的『熹平石經』耗時較長,也會提前在長安書坊之中放出一些『平裝本』……
這對於絕大多數普通家庭,寒門弟子是絕對的利好!
因此這些普通家庭,寒門子弟,隻要是頭腦不傻的,便是堅決的站在了斐潛這一邊,並且這些人的數量遠遠超過了那些『家族精品』。
極個彆昏了頭的,屁股坐不正的,則是被鄭玄和司馬徽的擁戴者噴得生活幾近不能自理。鄭玄在曆史上就一直都在做經文注解的工作,從易經到詩經,到禮記,即便是沒有斐潛的支持,他也是這麼做的。
至於司馬徽麼,當初斐潛還在荊州的時候,就聽聞司馬徽對於經文注解這個事情非常重視,甚至不惜到處跑拉人頭和鄭玄對抗,如今有機會和鄭玄幾近於平起平坐,共同勘正經文注解,又怎麼會輕易反對,然後放棄到手的榮耀?
山西士族更是不會反對,因為這幾乎就是掌握經文注解話語權的絕佳機會!
從太原,從平陽,從河東,從隴右,不斷的有表示自己代表某某家的學子抵達了青龍寺,不管自己的水準能不能達到『勘正注解』的標準,反正先要混一個臉熟再說!
然後在第二屆的青龍寺大論時間還差一年的時候,這個熱度已經是先期炒作起來了……
一切都瘋狂起來,之前那些跳著腳咬著牙說絕對不參加第二次青龍寺大論的各地世家,豪強大戶,現在為了不讓自己的家族喪失話語權,便是隻能淚流滿麵的說一句『真香』。
在麵對苦難的時候,有的人咬著牙堅持,有的人會迎頭而上,有的則是想要逃避,還有一部分的人隻想著自己怎樣才能豁免,因此在表麵上看起來似乎平穩下來的長安三輔,其實又開始湧動起來了新的暗流……
太興六年,春。
距離下一次的青龍寺大論,還有一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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