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了牛四夏。
牛四夏戰戰兢兢的遞上了自己的木牌。
『姓名?』
『牛四夏。』牛四夏應答道。
『人口?』
『四個』牛四夏伸出四根手指頭。
『嗯……』小吏漫不經心的瞄了一眼牛四夏的牌子上標記的數字,然後翻開一旁的竹簡核對著,忽然眉頭一皺,劈手將木牌砸到了牛四夏的頭上,『大膽刁民!前日方領過,今日又來冒領!拉住去!杖一百!』
按照規定,十五天才能領一次災糧,不能多領。當然,如果願意主動的,自動的少領,那是可以的。
牛四夏隻覺得心臟都漏掉了好幾拍,然後不由得叫將出來:『小的沒有!小的是第一次來領的!真的是第一次!』
小吏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之上,就連筆墨都跳將起來,『刁民!朗朗乾坤,貪圖小利,狡言而辯,欺瞞上官!拉出去!重重責罰!』
幾名兵卒如狼似虎的撲將過來,按住牛四夏就往外拖。
牛四夏尤自叫著:『貴人啊!小的真是第一次來……』
『還敢狡辯!打!狠狠的打!』縣兵乙橫眉怒目的指著叫道。
劈頭蓋臉的木棍砸了下來,抽打在牛四夏的身軀之上。和一般性的轟趕驅打不同,抽打在牛四夏的身軀上的力量明顯大了很多,頓時就將牛四夏抽打得鮮血橫飛。
『小的……冤,冤枉……』牛四夏被揍得滿地亂滾,起初還能喊兩聲冤枉,然後漸漸的在紛亂的塵土之中不能動彈了。
……_(3」∠)_……
小城的縣令正陪著蔡琰,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容,目光低垂,點頭哈腰的不敢直視蔡琰。畢竟傳聞驃騎將軍對於蔡琰有那麼幾分意思,這要是多看了兩眼,被人報到了驃騎之處,自己腦袋上麵的帽子還要不要?
不過,反過來說也是個機會,如果蔡琰能夠在驃騎麵前多少美言幾句,那麼不是比自己做了多少事都有用?
所以小城縣令自然是陪著一萬個的小心,一大早就趕到了驛站,向蔡琰請安,噓寒問暖,表示小城簡陋,招待不周,很是不安雲雲……
蔡琰對於身外之物其實也不怎麼看重,所以對於小縣城之中確實比較簡陋一些的驛站也沒有什麼排斥,反倒是惦記著自己前來這裡的責任,便要去看一看災糧的發放情況。
看著城中米鋪在有序的給拿了簽子的人發放災糧,似乎一切都是那麼的井然,蔡琰又問了問災糧發放的數目,縣令也是清清楚楚,數目張口就說,並沒有發生什麼要問一下主薄啊或是什麼其他人的情況。
好像都不錯。
蔡琰正待準備讓人將這些都記下來,形成檔案,卻聽到一旁的王姎說道:『城外發放如何?縣尊可願帶吾等前往一觀?』
小城縣令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下,然後拱手說道:『嗬嗬,這個……啟稟蔡監修,這個……城外都是些不知禮儀,衣裳襤褸,身軀裸露,蓬頭垢麵之輩,難免汙了諸位貴女之眼,這個……怕是略有不便……』
王姎在小城縣令的下三路上盯了一眼,嗤笑了一聲,『有何不便?姎當年還親手割過……難不成到了現在反倒是還怕些汙濁不成?』
『……』縣令吞了一口唾沫,偷偷瞄了一眼王姎,然後吸了口氣,『如此,屬下便給各位貴女領路……』
雖然說到城外看,但是並不可能真的就走到了城門之外,而是上了城牆,在城門之處看一看而已。
城門之外,秩序也似乎是井然。
一個個,一名名麵有菜色,衣衫襤褸的農夫,低著頭,雖然也有人看見蔡琰等人登上了城門,但是都不敢盯著多看兩眼,都默默的向前蠕動著。
上前,詢問,登記,發簽,然後進城門,到米鋪領取災糧,再從另外一個城門離開,似乎沒有什麼問題。
『那邊是什麼?』王姎指著道路之中一些灰褐色的印跡說道。
淳於縈看了幾眼,淡然說道:『像是血跡。』淳於縈雖然年齡不大,但是她是醫師,見過的汙濁和血跡多了去了,自然也是一眼就堪出來了。
王姎回頭對著蔡琰說道:『我下去看看。』
『啊?不可不可!』縣令連連擺手說道,『下麵都是刁民,貴女身軀嬌貴,萬一這些刁民不知好歹,鬨將起來,有個長短……』
王姎『刷』的一聲從袖子裡甩出一把匕首來,上下旋轉出兩個刀花,刀鋒在陽光之下閃耀著寒芒,然後又瞬間隱沒在了袖子裡麵,然後指了指跟在蔡琰身後的十餘名直屬斐潛的護衛營的護衛,斜著眼看向了縣令,『長的到沒有,短的麼……何況還有虎衛營於此……縣尊方才說什麼來著?』
縣令忍不住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貴女請便,請便……』
出了城門,走到了血跡之處,因為視角轉換了,王姎自然就看見了掩藏在路邊灌木之後的牛四夏的屍首,冷然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吏點頭哈腰的講述了一遍,說這個刁民是怎樣的蠻橫,怎樣的奸猾,怎樣的無理,怎樣的貪婪,竟然敢在朗朗乾坤之下,枉顧驃騎將軍的善意,貪婪成性,欺瞞冒領災糧,而且還在被發現了這樣的罪惡行徑之後,不知悔改,尤自暴然反抗欲行不軌,然後自然是被維護正義,維護秩序的兵卒當場杖斃……
『冒領?』王姎說道,『此人銘牌在何處?再取名冊來我看!』
小吏自覺地自己沒有錯,確實是發現了這個牛四夏冒領,所以也不是很驚慌,連忙捧了名冊來,呈給王姎。
王豔看了看沾染了血跡和沙土的牛四夏的銘牌,然後抖開了名冊竹簡,按照上麵的號數查了起來,然後忽然笑了笑,溫聲問小吏道:『你說此人是前日已領,今日又來冒領的?』
小吏點頭說道:『正是!』
王豔將名冊展開,然後指著其中一根標注著『肆仟肆佰柒拾貳』的竹簡問道,聲音轉冷,『此人名下,並無記錄!何來冒領之說?!』
小吏頭嗡的一聲,幾乎要炸裂開來,目光散亂之下,看見寫著『牛四夏,肆仟肆佰柒拾貳』的那一根竹簡,確確實實空白著,什麼都沒有寫,而是在隔壁一根寫著『肆仟肆佰柒拾叁』的竹簡之上,才是寫著前日已領的標注!
『不……小的……』小吏眼珠連轉,『小的確實記得此人已領……這,這名冊之上,是小的,小的,記,記偏了一位……』
王姎依舊冷笑著:『哦?要不要某現在就派人去找此「肆仟肆佰柒拾叁」之人來,詢問一下是何時所領的災糧?』
小吏額頭之上的汗珠滾滾而落,知道終於是瞞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首道:『小的,小的一時看差了……以為,以為……』
『混賬東西!』放心不下的縣令跟了上來,結果見到當下情形,氣急敗壞的衝上來一腳將小吏踢得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某見汝有幾分才學,方委汝暫代此職,行此重任!未曾想汝竟然如此輕慢,疏忽大意,該當何罪?!來人,將其拿下!』
轉過頭來,縣令又向王姎陪著笑說道,『之前倉曹勞碌多日,眼目昏花,便讓此人暫代核計之職幾日,未曾想此人才疏,實不堪用,竟然如此疏忽大意……卻不知王修撰覺得此事當如何處置……』
王姎笑了笑,說道:『姎隻是負責直尹而已,此事自然是縣尊做主就是……』
縣令見坑不到王姎,值得怏怏笑了笑,說道:『這個,自然,自然……』轉頭怒指那個癱軟的小吏,『押入大牢之中!待某依律問罪!』
縣令說得真是咬牙切齒,眼中冒火,顯然也是將這個小吏恨到了骨頭裡,明明見到一切都安排的可以,勢頭不錯,硬生生就被這個小吏的一時疏忽給搞砸了,如何心頭不生恨意?
城門之處的喧囂鬨劇,雞飛狗跳,塵土飛揚,而靜靜躺在了灌木之後的牛四夏,卻靜靜的,一動不動的,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望著他這一輩子都沒好好看過幾眼的藍天。或許他生前隻能盯著渾濁的大地,也隻有在死後才能看得到清澈的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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