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三色旗幟再一次高高舉起的時候,夏侯惇確實在那一刻,心臟幾乎停拍了兩下。雖然說心中已經千萬次的模擬過當下的情形,但是真正見到的時候,依舊會覺得非常的震撼,乃至於在那麼一刻,竟然不能立刻做出反應來。
這是很正常的現象,就像是有人在台下練習了成千上萬次,可是上台被燈光一照,依舊有些懵圈一樣,唯一的差彆就是能不能儘快的恢複過來,還是依舊的緊張下去。
張遼知道自己這一方的優勢,也明白當前的劣勢,他讓張晨帶著隊伍去偷襲夏侯惇的後方,不是指望張晨能夠擊敗夏侯惇,而是給自己部隊渡河爭取一線的時間!
今天的這一戰,是絕對逃不掉的。
如果說張遼繼續在潁水北岸待著,其實就幾乎等同於慢性自殺。雖然說有可能天氣會轉好,但縱然雨停了,水位也不會立刻就消下去,而在這一段時間之內,就已經足夠夏侯惇調集人馬來將上下兩個渡口堵得嚴嚴實實,而且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就是天晴了之後再渡河,那麼對手的弓箭就能恢複正常使用,半渡之時自己將會收到更嚴重的損傷!
更重要的一點,自己所攜帶的乾糧並非無窮無儘的,如果真的被卡在了這裡上下不能動,拖延下去怕是糧草斷絕,到時候就算是有機會再突圍,也是極難!
所以張遼必須反客為主,主動出擊,雖然說對麵夏侯擺出來的有可能是疑兵之計,也有可能是個陷阱,但是自己也隻有趁著三石灣這裡水位沒有上漲到無法泅渡的時候,主動攻擊,然後撕扯出一道口子,自然又可以轉被動為主動,重新成為戰場上的主宰!
對於夏侯惇來說,他同樣也不能後退,若是被張遼擊敗,那麼不僅是夏侯惇個人一輩子的恥辱,甚至會影響整個的曹操後續戰略!所以夏侯惇在極其短暫的失神之後,渾身的血液便是如同滾滾的岩漿一般,幾乎要將眸子都燒紅了,大吼道,『反擊!結陣!反擊!』
夏侯惇要反擊,他要讓這些驃騎人馬知道,不是隻有雍州並州才有好煩,不是隻有驃騎人馬才能稱為精銳,他要用最原始的,最簡單的方式告訴這些驃騎人馬,告訴他的對手,曹操麾下,夏侯軍中也有英傑!
『豎起將旗!』夏侯惇轉頭對著自己的護衛說道。
護衛本能的睜大了眼,『將軍?!』此時因為張晨從後方襲擊的原因,所以夏侯惇距離張晨部隊的距離並不遠,護衛還想著要不要讓夏侯惇轉移一下陣地,卻聽到了夏侯惇這樣一個號令。
『某讓你豎起將旗!』夏侯惇的目光之中幾乎就像是要噴出火來一般,『立刻!令各部按照原計劃進攻對岸之敵!此處!便由某來擋之!』
夏侯惇豎起將旗的意思一個是為了讓所有兵卒都安心,另外一個也是為了不打亂原先的布置,畢竟這個年頭,要是頻繁的下達號令去臨時改變軍令,恐怕未戰先亂便是難以避免了。夏侯惇原先的布置基本上都是針對河對岸的,所以現在重新布置也來不及,索性就以自身為餌,引戰張晨,然後讓大部分兵卒依舊按照原本的安排去對抗張遼的大部隊,這樣才是最為正確的戰場決策。
張晨已經撞進了夏侯惇的後部之中,耳邊充斥著各種嘈雜的聲響,人也進入了一種比較亢奮的狀態,猛一抬頭,看見了另外一側夏侯惇的大旗豎立而起,不由得哈哈大笑了幾聲,然後呼哨一聲,將刀一指,『這裡!這裡有條大魚!』
熱血上頭的時候,往往容易衝動。張晨近乎於本能的舉動,卻導致了戰局產生了新的變化……
張遼看見夏侯惇的將旗豎立的時候,和張晨不一樣,卻沒有任何的欣喜,反倒是心中微微向下一沉。這不是什麼好兆頭,因為這意味著夏侯惇的軍隊並沒有完全陷入混亂,隻要當下的這些兵卒從最初的驚駭當中恢複過來,那麼就是張遼等人苦難的開始。
『快一點!再快一點!』
此時此刻,退卻肯定已經是不可行的了,隻有儘可能的加快速度,然後衝擊對方的戰線,看看能不能在對方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之前,先擊垮對方的陣型,再來進一步的擴大優勢。
牛角號聲再一次的響起,穿透了細細的雨霧,似乎也將整個三石灣的天地都震蕩了起來……
因為下雨潮濕的關係,所以夏侯惇原本布置的弓箭手幾乎沒有起到多少的作用了,三兩根的箭矢之後,整個弓弦就鬆弛了下來,然後想要再射,就必須停下來調弓,而且這也同樣是飲鴆止渴,對於弓體的損傷也是很大。
『殺!』
最先衝進河中的驃騎人馬,幾乎心中都清楚,自己就等於是闖進了黃泉!隻不過腦袋暫時還沒有掉下來而已!隻不過當年是戰友替他們抗下一次又一次的傷害,那麼今天,就輪到了他們替身後的戰友去開出一條血肉之路來!
幾乎所有的驃騎騎兵都在最後一刻,用黑布蒙上了戰馬的雙眼,然後最後一次拍了拍自己的老夥計,便儘可能的奮力撞進了岸邊夏侯惇的長槍陣之中!用自己的身軀,用戰馬的軀體,用血肉,用最後一口氣,去給身後的同伴撕扯開一點縫隙!
因為在水中,戰馬速度並不是很快,許多驃騎騎兵,臨近夏侯兵卒戰陣的時候,往往都奮力從戰馬身上跳下,舉著刀企圖在長槍陣型當中砍下出血路,但是往往身處在高空當中,向下攻擊要更吃虧,幾杆長槍立起來,許多驃騎兵卒就這樣一聲不吭的被串在了長槍之上……
可是驃騎人馬並沒有因此而退縮,依舊繼續逼近,依舊往陣型當中撞,戰馬的體重也不是普通兵卒所能抵抗的,雖說長槍如林,但是當戰馬撞上了長槍,本能的開始最後掙紮的時候,往往都帶動了刺入體內的槍柄,要麼折斷,要麼偏離,隨著血色的蔓延,一具又一具的屍首倒下,站在岸邊的夏侯惇的第一列長槍兵也漸漸失去了陣型,被撞開了一道口子。
跳上岸的人越來越多,人馬也越來越密集,雙方三百餘人,七八十匹馬,都擠在這個三石灣的河床河道上,緊緊的糾纏在一起,最外麵的兵卒,不管是張遼一方的,還是夏侯一邊的,都有不少一不小心踩歪了到了水深之處,站立不穩就被水流帶向了遠方……
張遼的麵色嚴肅,甚至有些不忍,因為這幾乎就是一換一,不僅是虧,還是巨虧啊!
『隨某來!』
張遼決定,要以自身的武勇,掃出一條通道!
可是另外一邊,張晨發覺有些不對了,曹軍將旗就在咫尺,碩大的『夏侯』二字似乎一伸手就能夠得著,可是就這麼一點距離,竟然硬生生的就被攔了下來!
這裡的戰鬥同樣異常的慘烈,張晨已經攻了一次,然後被夏侯惇的護衛硬生生的又給擋了回來,若不是砍斷了幾根抓著自己戰馬韁繩的手指,說不得方才就被直接拖下了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