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程,還是成,亦或是什麼其他類似音節的字,並不重要,因為不管是大成還是老成,亦或是其他的安邑百姓,都不認識字,也不懂得寫。
原本大成隻是安邑百姓,守城本不應該他來,可是裴氏族人在城中高呼,『安邑抗曹,人人有責!』
起先大成也不明白什麼叫做『人人有責』,但是裴氏的族人解釋了,說是曹軍一旦進城,必然就是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到時候城內便是變成地獄一般,老老少少都要死!為了大家的性命,是不是應該大家一起來抵抗曹軍?
這麼一說,似乎也有些道理。
然後裴氏族人又是一頓說,表示如果保住了安邑,抵抗了曹軍,將來便是論功領賞,就算是裴氏給不起,驃騎也會給賞錢!
後來大成就莫名其妙的拿了長槍,上了城牆防守了。
為了他的父親,也是為了他的孩子。
雖然還有一些事情他沒想通,但是也沒有機會讓他繼續去思考了。
凶殘的搏殺,使得他為了生存不得不掙紮,不斷的掙紮,也就自然沒有什麼心思去想其中的邏輯關係到底對不對,亦或是事實的真相又是什麼,或是那個最簡單的問題……
為什麼他年年歲歲,從他父親到他,再到他的孩子,每一年都要繳納的賦稅口算,到底算是什麼?
是保護費,是居住費,還是什麼大漢子民的名號使用費?
從曆史的角度來看,賦稅是維護國家機器運轉和統治秩序的重要手段之一。古代王朝建立和維護統治的兩個重要支柱就是財政和軍事。而賦稅正是古代封建國家財政的主要來源,也是管理經濟的重要手段。
從這個角度理解,古代人民繳納的賦稅可以被視為一種『保護費』。即通過繳納稅款,換取國家提供的相對安全保障和秩序維護,這在某種程度上類似於現代社會的公共安全服務。
那麼好了,可是他居住在安邑,沒有享受什麼安全保障啊。如果說曹軍來了,沒交賦稅的先死,然後有交賦稅的後死,那才有些算是安全保障,可是現在他有交賦稅,卻要先死了……
那麼是土地的使用費麼?
可土地究竟是誰的?
如果土地是大漢的,那麼向大漢繳納居住費來獲得居住的權利,倒也沒什麼不對,可偏偏來攻打安邑的卻是舉著大漢旗幟,說是代表了大漢天子的曹軍!
交了賦稅,沒有得到保障,還要被殺,究竟是什麼道理?
大成是絕對想不明白的。
不過幸好,他也不用多想了。
身軀上的疼痛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漸漸的麻木。
他最後倒下的時候,還沒有立刻斷氣。
隻是感覺寒意降臨到了他的身上,使得他四肢都發硬發木,然後天地都倒轉過來……
在大成的視野之中,天塌了。
他被人拖著雙腳,在城牆上滑過。
半凝固的血,充當了潤滑劑,使得他被人拖拽的過程,並沒有太困難。
他的手臂倒舉著,劃過城牆的石板地麵,帶著鮮血,就像是他在臨終之時,為自己最後寫的一個字……
一個歪歪扭扭的『人』字。
可是他最終像是一隻死去的牲畜一樣,被從城牆上扔了下去。
在大成最後落下的瞬間,眼神是空洞的。
他死也沒能明白,這個天下究竟是怎麼了……
……
……
『打下去!打下去!』
裴輯舉著一把已經多有豁口的戰刀,嘶聲力竭的喊著。
他一直以為攻城守城不就是那麼一回事,自覺地已經堅守安邑這麼多天了,也真刀實槍的乾過,算是見過大場麵的人了,結果到了現在才算是明白,其實曹軍一直都沒有用全力。等到曹操真的到了安邑左近,曹軍上下就是真的拚命之後,裴輯才感覺到那種鋪天蓋地一般的窒息感。
有組織和沒組織,是天地之彆。
之前曹洪打安邑,實際上是想要有棗沒棗打幾杆子的,重點還是要引驃騎前來,然後將驃騎一點點的陷在營寨之間,是打著隨時都會撤退的主意的,但是隨著戰局的變化,尤其是坡下營寨的破滅,使得曹操以及曹軍不得不被迫調整了整個作戰策略。
安邑就從原本的引誘,變成了真打。
當下就像是曹操所說的一樣,需要殺一些圈養的牲畜,來犒賞兵卒了。
守城的兵卒奮力朝著曹軍射去箭矢,結果城下的曹軍便是立刻還以顏色。
而且還比守城的箭矢還要更多……
關鍵是如今守城的兵卒損傷很大,不得不召集了一批又一批的城中民夫來填補。雖然嘴上都說是為了保護安邑,保衛大家,但是裴輯心中清楚,更重要的還是要保住裴氏的地位!
雲梯架了上來,接著便是飛舞的勾索。
曹軍兵卒順著雲梯,拉著繩索。悍勇而瘋狂地往上攀爬。
守城的則是將滾石擂木順著雲梯往下扔。
被砸中的曹軍兵卒,就像是燒烤串上的一塊塊肉,被汁水橫飛的擼了下去……
箭矢覆蓋城牆的時候,安邑的守軍幾乎都不太敢抬頭。守軍越打越是膽小,攻城的曹軍卻越傷亡越是瘋狂。打退一批的曹軍,便是又有下一批的曹軍衝上來。在曹軍全力展開的戰爭機器麵前,裴輯原本以為優秀的防守能力正在到處都出現漏洞。
以城牆為界,在這種巨大的衝突和殺戮,鮮血與混亂當中,曹軍就一度登上了安邑城頭。雖然說隨後被裴輯帶著人瘋狂的打了回去,但就像是被割開的口子,帶來的傷害卻無法立刻恢複。
昔日所有的溫文爾雅,氣度偏偏,如今此時此刻都變成了瘋狂。
曹軍又一次撲上了城頭。
裴輯再一次帶著人往上去堵缺口。
戰鬥越來越激烈和殘酷。
雙方士兵手持刀槍,盾牌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刀槍帶出血光,盾牌相互較勁,雙方士兵都在努力地抵擋對方的攻擊,也在努力的尋找破綻,給予對方致命的一擊。他們的麵容猙獰,齜牙咧嘴,仿佛要將對方吞噬。
然而沒有得到充裕補充和修整的安邑守軍,終究是漸漸體力耐力下降得更厲害,曹軍漸漸的占據了上風,攻勢越來越猛烈,而裴輯等人則逐漸陷入了劣勢。
就在裴輯幾乎是要絕望的時候,從安邑城牆的甬道上又多出了一些生力軍,加入了戰場之中,將幾乎要垮塌的天平重新扳了回來。
『父親大人!』
裴輯這才發現,原來帶著這一批人上來支援的是裴茂。
『父親大人,你的病還未康複,怎生來此……』
在短暫擊潰曹軍的間隙,裴輯便是連忙來見裴茂,頗為有些憂慮。
裴茂這一段時間都在生病,而不管是從那個角度上來說,城頭之上都不是一個很好的養病之所。
『哈哈,』裴茂穿著一身有些年頭的陳舊盔甲,白發在兜鍪之下飄散出來,『莫看為父年歲大了,一樣可以殺敵!』
裴茂揮舞了一下手中的戰刀,氣勢倒是有些氣勢,但是很快氣喘起來,便是瞪了一眼裴輯,『還不趕快去調整布防!曹軍下一波就快上來了!』
『可,可父親大人你……』裴輯還是不放心。
『快去!』裴茂推了裴輯一把,『老夫還死不了!老夫的命硬著呢!』
說是這麼說,但是不管是裴茂還是裴輯,心中都是清楚,如果驃騎援軍不能來,他們就遲早會死在這裡,不管他們嘴上說得多麼硬氣都沒有用。
而且打到了當下這樣的情況,即便是投降曹操也未必有什麼好下場……
驃騎,驃騎啊!
裴茂瞪著有些渾濁的眼珠,翹首以盼。
這驃騎援軍,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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