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不聞歲大饑,人相食?如今天下本就兵荒馬亂,又逢這洪水災劫,不知多少百姓餓狠了,要吃人。我倒沒什麼,一身爛骨頭,倒是你細皮嫩肉,如今又無還手之力,隻怕給人先那個,再那個……”
“那個?”
琉璃好看的眉眼先是一怔,沒聽懂,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白皙的臉孔上騰起一絲蘊怒:
“粗鄙之言!”
“粗鄙是粗鄙了,但也是事實。”
離陽歎了口氣:
“聽說你幼年便拜入佛門,佛心澄澈,清修至今,大抵是沒經曆過人間疾苦的,富貴人家天資卓絕的小公主……啊,老公主嘛,我懂。”
琉璃沉默不答,算是默認了。
離陽忽然轉過身,麵向壁畫,擺手道:
“罷了,你先敷上藥吧,我不看。可彆堂堂佛門菩薩,觀天大修士,沒給強敵斬殺,捐軀赴國難,反而流血流死了……哦,對了,你們女子習慣了,反正每個月都要流血……”
粗鄙!
琉璃菩薩瞪大美眸,眼神嗔怒,心想:
此人無關乎風評極差,中原人人得而誅之,單這一張嘴,就不似正道中人。
隻是若是邪道中人,又會這樣背過身去嗎?
琉璃想不通,她定定地盯著黑暗中那道男子挺拔的背影,沉默好一陣,才小心地將手中防身的淨瓶放下。
纖纖玉指撿起蓮台上的金瘡藥,拔開瓶塞嗅了嗅,略微安心。
倒出一些粉末在掌心,又用另一隻手緩緩拉起白色的禪衣。
“嘶……”
靈素枯竭後,身體的痛覺也清晰起來,那薄如蟬翼的紗衣與傷口本已粘連在一起。
這會揭開,登時疼的她眉頭皺起。
同時,她也緩緩改變坐姿,不再是盤坐,而是將兩條白蟒般的長腿放出。
一雙白蓮般的赤足搭載蓮台邊緣外,稀薄的光線裡,柔滑細嫩的右腿內側,是一片血肉模糊。
她微微蹙眉,拿起玉淨瓶倒出一泓清水,衝洗了傷口,血跡散開後,兩顆猙獰的血洞便浮現出來,且繚繞著濁氣。
傷口處皮肉青紫泛黑,有蛛網般的紋絡,沿著傷口朝腿根處蔓延,顯然是中了毒。
“快點,好了沒有,磨磨唧唧。”
離陽催促。
琉璃心臟漏跳了一拍,抬眸看了他一眼,確認其並未轉身,這才將傷藥覆蓋在傷口處,又從白衣下擺撕開布條,包紮纏好。
做完這些,她光潔白皙的額頭上竟沁出細密汗珠,一頭青絲也散亂些許。
“好了。”
她說,然後下一秒,她的聲音不受控製地拔高了一截:
“你……脫衣服作甚?!”
晦暗的光線裡,離陽起身,解開了腰帶,脫下道袍,顯出古銅色脊背,聞言頭也不回地說:
“廢話,沒看到我渾身衣服都給泡透了?等著染上風寒?”
琉璃聲音尖銳:“你可以用靈素蒸乾。”
說完,她就意識到不對勁,二人畢竟還是敵對狀態,離陽即便積攢出一絲靈素,也不可能浪費來烘乾衣物。
念及此,她無奈地恢複盤坐姿態,閉上雙眼,隻當不存在。
可耳畔窸窸窣窣的聲音,卻擾亂禪心。
離陽沒空搭理她,若是以往……他也不至於這般,但這幾年整日被追殺,每天過的都是逃犯的日子,哪裡還有那麼多講究。
言談舉止,也多了許多草莽氣。
說白了,“禮儀風度”是有代價的,你讓一個逃犯講究這個?未免太過分。
再溫潤如玉的公子哥,當個幾年逃犯,也成土匪了。
這會將道袍脫下,在井底轉了一圈,撿起幾塊石頭和木棍,將衣服撐起來。
而後從道袍褡褳裡摸出一塊火紅色的晶石,又拔劍出鞘,將兩者摩擦。
“嗤”的一聲,晶石燃燒起火焰,暖黃的光線擴散開。
照亮了愈發昏暗的地宮,也在佛門壁畫上映照出他的影子。
琉璃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臉孔在火光中宛如暖玉。
一邊將道袍放在火旁烘乾,離陽又從布袋中倒出兩條魚,熟稔地開膛破肚。
“你在做什麼?”
蓮台上,琉璃沒有睜眼,但嗅到血腥氣,出聲詢問。
“烤魚啊,”離陽坦然道:
“方才出去,找藥物隻是其次,我真正目的是找糧食,不然以如今狀態,撐不了幾日就要餓死了。運氣不錯,在水裡撈到幾條蠢魚。”
琉璃皺了皺眉,說道:
“禪房裡應有米麵菜蔬。”
離陽嘲笑道:
“無怪乎,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女菩薩,方才我不是說了?禪院裡的僧人早跑了,還能留下糧食?即便留了,沒了僧人守著,也給附近的百姓搬空了,半粒都不會給你剩下。”
見琉璃不吭聲了,他說道:
“等一會就熟了,你也嘗嘗這錢塘江的魚。”
“我不吃!”
琉璃斷然拒絕:“佛門五戒,第一便是戒殺生,我無法製止你殺它,但我不會碰。”
離陽撇嘴:
“什麼狗屁戒律,還不殺生,你之前可一門心思殺了我這個叛徒。大型雙標。”
琉璃自行忽略了他後頭那句,聽不懂的話,解釋道:
“不殺生並不意味著不可保家衛國,抵禦來犯者。”
“正反話都給你們說了,”離陽並不掩飾自己的譏諷:
“我還以為,這戒律隻是拿來規範普通僧眾的,你們這些佛門高層是不遵守的。就像普通尼姑都剃發,你這一頭長發……不說是佛門,換上道袍還以為是女劍仙呢。”
他對此耿耿於懷。
上輩子看西遊記時,就納悶為何觀音頭發如此濃密,如來佛祖還燙卷……後來得知,那叫肉髫。
琉璃給他噎了下,耐心解釋道:
“菩薩無相,蓄發與否皆乃示人以外貌……”
離陽打斷她:
“你用的那些藥,是我偷來的,你用了不也是觸發了偷盜戒律?”
琉璃搖頭,平靜道:
“此處禪院本就乃我佛門所有,傷藥為佛門弟子共享,自然不算盜。”
頓了頓,她語氣認真道:
“我不知你對佛門有何有如此偏見,但起碼我學佛至今,從未破戒。此乃我之大道。”
事實上,這也正是她之所以,能以如此短的年月,便踏入觀天境的原因。
“佛心純淨如琉璃”,並非一句玩笑話,而是她的“道”。
唯有守戒,方保的住純淨,佛心澄澈不染塵埃,才有境界的突飛猛進。
然而離陽並不清楚這點,隻覺這幫禿驢虛偽。
在他看來,修行乃逆天行事,須百無禁忌,守戒隻是發展佛門信徒的一種手段。
“我隻知道,你若不吃,撐不了幾天就要餓死在這裡。”他淡淡說道。
琉璃美眸閉合,缺乏血色的嘴唇抿了抿,說道:
“便是死,我也不會破戒。”
“真的?”
離陽“嗬”了一聲,臉上顯出一絲玩味,“這可由不得你。”
琉璃睫毛一顫,卻仍舊不敢睜開:
“此話何意?”
離陽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浮現一絲煞氣嗎,語氣冷了下來:
“本真人費那麼大力氣,搞來的傷藥,你用了。結果要尋死,那我豈不是白費力氣?”
說著,他將烤熟的魚撕扯下一大條,抓在手裡,邁步朝蓮台走去。
琉璃麵皮顫抖,下意識想要睜眼,卻又想起戒律,隻能雙眸緊閉。
抬手去抓玉淨瓶,語氣冷漠中夾雜一絲驚慌:
“你要做什麼,莫非還想強迫本座?”
……
ps:趕更新,文字糙了一點,錯字先更後改。另外我本以為,五千字能把這段寫完,沒想到隻開了個頭……現在有點頭疼,不知道今晚零點前能不能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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