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出西山,看來餘杭城內的確波瀾詭譎。”劍徒齊念輕聲低語,眼底浮現思索。
但雖破除了執念,他仍舊不準備下山,轉回身去,目光落在那隻食盒上,老者熟稔抬起,掀開盒蓋,準備用飯。
然而盒蓋掀開刹那,一張折起的紙條不知何時,被塞在餐盒內。
齊念略覺詫異,拿起用指頭撚開,以為是書院給他留的字條。
可當他看清紙上文字,這位鎮守西山百餘年,大名鼎鼎的傳奇人物,臉色驟然大變,身體近乎失控地站起身,雙眼死死盯著紙上文字,仿佛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事情。
紙上寫著一個秘密,昔年國師叮囑過他的一個秘密。
下一秒,他猛地抬頭,腦海中浮現出季平安微笑的臉孔。
“是……他?”
齊念須發飄動,生出強烈的立即飛下山去,追趕上那少年詢問的衝動。但最終給他強行壓下。
略一思忖,將紙條攥在掌心,用力一握,再張開手掌時,紙張已碎成粉末,隨風散去。
老劍修坐下,拿起筷子慢吞吞吃完了午飯,才聽到腳步聲靠近。
“師父。”
籬笆牆外,一身儒士衣袍的秋山長拱手作揖,走了進來,解釋道:
“方才夜司首要過來,所以……”
齊念擺手:“無礙。你可知道那名卦師少年的來曆?”
秋山長回想了下:“隻知曉開了間鋪子,在老柳街附近。”
齊念“恩”了一聲,說道:“稍後你替老夫走一趟,不必帶什麼話,隻說是答謝。”
說著,老劍修抬手虛抓,茅屋內“彭”地飛出一壇果酒,丟給秋山長。
後者慌忙接過,雖滿心疑惑,卻還是應聲離去。
……
……
返回餘杭的路上,夜紅翎依舊騎著她的大黑馬,隻是顯得心不在焉,且頻頻看向季平安。
女武夫未曾想到,今日查案竟一波三折,更目睹少年點撥齊先生的奇景。在她心中,對季平安的好奇,已經超過了案子。
旁敲側擊詢問了兩句,可季平安回答的卻滴水不漏,隻說自己的理解,恰好撞上。
至於來曆……早在外出曆練前,就已準備後,自不怕盤查,除非夜紅翎通過朝廷,去神都查驗。
“此處距離店鋪不遠,司首不必相送。”
抵達城中路口時,季平安躍下馬匹,拱手告辭。
夜紅翎揣著心思,點頭道謝,等目送其背影消失在街道儘頭,身後的斬妖人才小聲問道:
“司首,是發生何事了嗎?”
感覺從下山後,自家司首對那卦師的態度就變的曖昧許多。
夜紅翎板著臉:“少打聽。案子還沒頭緒,還有心思東問西問?”
一群斬妖人偃旗息鼓,不敢觸母老虎黴頭,小心翼翼詢問:
“那咱們接下來回衙門?”
夜紅翎搖頭道:“去府衙,此事或涉及兵部,要尋知府商談。”
一行人不再耽擱,立即縱馬前往城北,即府衙所在區域。
餘杭商業繁華,財政充沛,府衙也修得頗為氣派,遠遠的便能看出恢弘氣象。
隻是一行人還未靠近,便察覺氣氛有些異樣,衙門外竟有披堅執銳的騎兵聚集,似在等待。
府兵?
夜紅翎鋒銳的眉毛挑起,隱約察覺不對,噠噠噠抵達門前,瀟灑的一個抬腿,靴子落地,將韁繩丟給屬下,望著躬身行禮的衙門口守衛:
“知府大人可在?”
在得到肯定答複後,夜紅翎邁步踏入府衙朱紅大門,走了幾步,捉住一名路過的小吏。
“卑下參見夜司首!”..
小吏忙不迭行禮,斬妖司歸屬神都鎮撫司下轄,乃禁軍序列,夜紅翎品秩並不低。
“門外的那群士兵怎麼回事?”夜紅翎詢問。
小吏答道:
“稟大人,快中午時大東軍府中郎將領兵進城,還帶著幾名犯人。借了府衙的大牢關押,具體為何前來卑下不知,您得去問知府大人。”
大周的兵製名為“府兵”,但又與衛所製類似,是個糅雜出的體係。
簡單來說,分為拱衛神都的禁軍、禁衛軍序列、戍邊的“邊軍”序列,以及分散駐紮在各大州府軍事要道,常年屯軍的“軍府”序列。
大東軍府,便是瀾州內,在餘杭東南方向的一處軍營。有一位“神將”坐鎮,為最高統帥。
中郎將為其下屬,在武官中品級很高,再考慮到其直屬兵部,是餘杭知府也無法鉗製的人物。
夜紅翎眉頭緊皺,愈發覺得不對勁:“中郎將何在?”
小吏搖頭道:“之前帶兵出去了,具體去哪並不知道。”
夜紅翎點了點頭,說道:“本官有要事向知府稟告,前頭通報。”
“是!”
……
……
老柳街。
當季平安辭彆斬妖司的人,獨身往回走時,心中也在思忖著書院案件的事。
至於齊念,雖然有點一根筋,但百年磨劍,一身殺念的確已近乎消除。
“若是順利,年末前或許世間就要再添一位觀天劍修……嗬,等消息傳開,不知唐國劍場的那個‘劍聖’會作何感想……”
季平安思忖著。
天地枷鎖打破,這些積累足夠的老家夥都有了晉升的機會,裴武舉如此,齊念亦如此。
昨日,季平安與黃賀他們說要“拉幫結派”、“組建勢力”,如今他手下就已多出兩名坐井巔峰。
但心中隱隱的危機感,仍未散去……
“等等,危機感?”季平安腳步一頓,忽地察覺不對勁,星官對自身預感的敏銳令他警醒。
而還沒等他推演一番,抬起頭時,便揚起了眉毛。
隻見“一靜齋”前,赫然有十餘名披甲士兵。
軟甲在陽光下燁燁生輝,整條街道肅殺,鮮有行人。
周圍的店鋪內,探出一張張街坊們忐忑擔憂的臉孔,其中書畫店老板遠遠看到他,微微變色,搖了搖頭。
可這時候,那幾名士兵已經注意到街口走出的年輕卦師,彼此對視,下意識按住劍柄,邁步走了過來。
衝我來的?
朝廷兵部的人馬?
季平安心頭念閃,猛地想起西山書院中的占星結果,以他的眼力,更敏銳注意到這些看似普通的士兵,都是修行武夫。
而暗中,則有細微氣機鎖定感出現,意味著還有人在暗處埋伏。
季平安眼睛微眯,沒人看到,這一刻他眼瞳深處虛幻星盤浮現,並未憑借外物,針對自身命運進行了一輪占卜。
片刻後,他得到了想要的結果,一動未動,腳步隻略顯遲疑,便繼續向前走,與幾名軍方武夫逐步靠近。
這時候,為首的一名小旗官忽地駐足,看了看他,說道:
“你是李安平?一靜齋的卦師?”
季平安輕輕頷首:“是我,各位有事卜卦?”
小旗官突然笑了,眼底浮現冷色:
“是你有事才對。官府接到舉報,你涉及一樁案子,需要配合調查,與我們走一趟吧。”
說完,其餘武夫隱隱合圍,似乎隻要季平安反抗,便會立即出手擒拿。
然而令一群如臨大敵的士兵怔然的是,眼前的年輕人仿佛對危險毫無察覺,隻是微微一怔,便露出粲然笑容:
“理所當然。”
這麼配合?
小旗官抬了抬下巴,左右兩名士兵上前,用牛皮筋將他雙手捆縛,在眾目睽睽下,押解著離開了老柳街。
等一行人消失了,整個街道兩側,一名名街坊才走了出來,七嘴八舌議論起來,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回事?剛才看到有士兵過去了?”
泥瓶巷口,被動靜引來的房東阿姨方鈴詫異詢問,身後還跟著來看熱鬨的胖墩小男孩。
而被鄰居們包圍的方鈴並未注意到,身後的方世傑正一臉凝重地聽著大人們的議論,狠狠縮了縮脖子,嘀咕道:
“老子不過死了幾百年,現在士兵都能隨便進城抓人了嗎?這幫孫子到底在乾啥?”
方世傑突然有點慌……
時間流逝,就在街坊們將這個消息傳開的時候,時間也臨近了傍晚。
老柳街口。
黃賀、沐夭夭與聖女俞漁三人結伴返回,甫一踏入街道,就敏銳察覺到氣氛不對勁。
“小黃先生,你們可回來了,”聞訊趕來的紅姑臉色惶急:
“李先生被官兵抓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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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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