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漁繼續賣弄情報:
“這是地獄門的門主,這一派介乎於奇門與武夫之間,喜歡采集特殊的草藥,珍禽血液,混合朱砂,在身上繪製惡鬼紋身,以此為媒介,施法召喚天地間遊曆的惡靈、猛鬼……嗬,這一道‘鬼術’,也隻是我道門上不得台麵的旁支罷了。”
季平安淡淡道:
“不要小覷惡鬼術,曆史上,這一傳承也曾出過一些厲害人物,比如‘畫皮仙人’、‘鬼王’之流,還是有些本事的。”
畫皮仙人?
俞漁愣了下,隱約想起自己在青雲宮典籍中看過這個名字。
但太久遠了,記不清。
季平安當然不會解釋,對方曾經宣稱要剝他的人皮製作鬼畫符,隻是後來被他殺了。
死後整個人血肉被劍火灼燒乾淨,隻剩下一張皮,被他塞了稻草,放了風箏……
總之,無論哪一世,他對這些陰森森的東西都不喜歡。
而正如他說的那般,地獄門主的確比天殘派更難纏。
其走出後一聲不吭,直接灌注靈素入紋身,覆蓋滿全身的惡鬼紋身亮起,引得陰風怒號,陽光被遮蔽,一個個虛幻的鬼影浮現、附體。
陳慶生也表情凝重了些許。
武夫途徑戰鬥方式單一,對這種鬼玩意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燃燒氣血克製。
二者纏鬥起來,這次是陳慶生猛烈攻擊,地獄門主瘋狂躲閃,二人交手數十個回合,都沒奈何對方。
陳慶生見狀故意賣破綻,後者召喚出靛青色惡鬼發出尖嘯,針對神魂下手,大群武夫臉色大變,雙手捂住耳朵,眩暈欲吐。
陳慶生卻眼眸大亮,神識凝成拳頭打出,擒拿住後者,然後一拳拳燃燒氣血,將猛鬼打散,震開陰雲。
陽光灑落時地獄門主發出慘叫,七竅流血,重傷落敗。
而接連打敗兩名強者,也令舊派一方聲勢大振。
丁煥也臉色不佳,目光投向剩下的兩派首腦,彼此交換了個眼神。
“百聞不如一見,陳宗師手段不減當年啊。”
人群中,兩道身影一同走出。
前一個,乃是一個膚色深棕的中年漢子,是曾經前往過神都觀摩大賞的斷刀門主。
後者,是一個膚色偏白,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中年人,一雙手瑩白如玉,乃是大周第一幫派天地會的總舵主。
相比於前麵兩個,這二人起碼從外表上,看不出特殊。
俞漁低聲顯擺,小聲比比:
“那個斷刀門是開始用法器,取代原本的兵器,然後改良了門派武學,讓人去適應兵器,而不是兵器適應人,這也是新武的一條路。至於那個小白臉,更乾脆是將術法與武學結合了,算是新武中走得比較‘正’的兩個。”
季平安“恩”了一聲,說道:
“也應該更強。陳慶生快撐不下去了,除非拚命。”
俞漁愣了下,狐疑道:
“真的假的。”
場上。
陳慶生打敗第二人,也是深深吐了口氣,額頭沁出一層汗珠,顯然並不如外表那般容易。
這時候看到二人走出,冷笑道:
“終於忍不住了嗎,準備一起動手?”
斷刀門主沉默,沒吭聲,天地會總舵主笑了笑,說道:
“陳宗師已連敗兩人,收手吧,繼續下去還能保全威名,何必非要在這裡搏命。若您退去,我二人可承諾留下舊武這一脈。”
陳慶生怒極反笑:
“果然不愧是做生意的,你莫非真當老夫愚蠢?信你的鬼話?事已至此,你們要麼將我打死在這裡,要麼我將你們打死,沒有折中的選擇。”
皮膚白皙的總舵主笑容收斂,歎氣道:
“前輩逼迫至此,我二人隻好得罪了。”
話落,他上前一步,雙手打出。
那本就白皙的雙手籠罩薄薄的白光,變得純白如玉,劃過空氣留下一串白色手掌的殘影,眨眼功夫,竟好似漫天遍野都是掌印。
斷刀門主抿了抿嘴唇,“噌”的一聲拔出一柄寬闊的斷刀。
其上烙印細密陣法紋絡,呼吸般閃爍起來。
他人隨刀走,將那門板大的斷刀舞的虎虎生風。
陳慶生豪邁大笑,隻身迎了上去,三名武夫交手,牽扯的周圍風聲爆碎。
一縷縷白色的湍流浮現,音爆聲不絕於耳。
殘影幾乎交織成一團,隻是逸散出的氣流,就割的人臉頰生疼。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最後的結果。
然而這次交手持續的時間,卻遠比前兩次都漫長。
雙方似乎陷入拉鋸戰,陳慶生一次次猛攻,都被打回,老人白色的衣衫上開始破損,染血,頭發散亂,大顆大顆汗珠落下,氣力逐漸不支。
臉頰紅潤,氣勢卻不似最初。
每一次揮出拳頭,都仿佛在宣泄夕陽最後的絢爛。
而另外兩人也不好受,被打的一次次吐血,卻咬牙堅持,隻是相比之下,終歸要好許多。
“不好,這樣下去陳宗師要輸。”有人做出判斷。
“新武實在無恥至極,車輪戰都罷了,竟還二打一!”有青年怒罵。
“這樣熬下去,陳宗師恐怕要死在這裡。”有人動容。
但更多的人還是一顆心漸漸冷下去,仿佛已經看到了終局。
……
武林盟大宅,廳堂內。
氣氛壓抑而沉悶,所有人都不再說話,就連江小棠,也隻是自顧自地抽悶煙,仿佛宣泄心中的沉悶。
作為江家一份子,她知道江槐袖手旁觀才是對的,而且她自認也不是什麼爛好人。
但眼見一位舊武宗師就要為了捍衛武夫的道,燃燒掉最後的生命,如夕陽落山,篝火漸漸熄滅,她終究還是心中湧起感傷。
“稟盟主,陳宗師快撐不住了。”有弟子疾奔來報。
一身紫衣,眉毛粗黑,蓄短須的江盟主深深歎了口氣,眼底閃過不忍,但轉瞬就被他掐滅,沉默了下,說道:
“調集人手過去,防止人死後雙方繼續發生衝突。起碼要護住龍虎山的其餘弟子。”
頓了頓,他又補了句:
“將準備好的棺材抬出來,之後送過去。”
“是。”弟子恭敬退去。
藥王派小院中,短發青年垂頭喪氣走回來,蹲在院子裡不動。
搓著草藥的灰袍老醫師抬頭,看了弟子一眼,說道:
“怎麼不去看了?還是結束了?”
青年搖了搖頭,說道:
“陳宗師恐怕凶多吉少了。”
老醫師沉默了下,拿出一個瓷瓶丟過去:
“若是人沒死,你替我送一份大藥過去吧,算作儘一份綿薄之情。”
青年捧著藥瓶,想了想還是起身出去了。
茶館內,聽雪樓主也得知了最近的戰況,她漂亮的眼睛黯淡下去,似乎看到一代宗師落幕。
所有中立派的人們,都覺得這次爭鬥已成定局,最後無非是看新武一派會遭受多大的損失。
……
演武場上。
隨之局勢愈發明顯,陳慶生節節敗退,終於有人忍不住喊道:
“陳宗師,回來吧!”
其餘舊派的人們也都不忍地出聲喊著,可卻知道徒勞無功,這時候就算想退,也已經無法後退了。
“師父……”
陸青臉色煞白,死死攥著拳頭,他身後的龍虎山弟子們也麵色哀戚,有女弟子哭了出來,但卻強忍著不出聲,擔心乾擾到自家掌門。
“武林名宿”丁煥則嘴角緩緩揚起,又很好地掩飾下去。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
裴錢沮喪地低聲說著,他想看到的是轟轟烈烈的宗師對決,可眼前的一幕卻令他鼻子一酸。
俞漁也沒了看戲的熱情,她有些不爽,不太想這個老者死去。
但她修為又不大夠,總不能為了個無關的人,動用不多的保命底牌。
她還沒大方到那種程度,頓時一陣為難。
人群中。
戴著鬥笠,按著劍柄的魏華陽抿了抿嘴唇,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嘴唇張開,又閉上,再張開。
雖然做了那麼多年的道門掌教,但她內心裡終究還有昔年“女俠”的那一麵。
想要開口指點,但偏生身份敏感,一旦遭到過多關注,麻煩會很大。
正在她舉棋不定之際,忽然間,站在人群中負手而立的季平安開口念道:
“金剛搗碓。”
他的聲音不算大,卻夾著一股暗勁,恰好壓過了場中的喧聲,送入氣力不支,即將落敗的陳慶生耳中。
仿佛福至心靈,陳慶生本已陷入絕境,聽到這四個字,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身體下意識隨之擺動:
右手將捶如降魔杵,左手微屈如碓臼。
金剛為神名。鋼如精金百煉,堅而又堅,其手所持者降魔杵也;搗碓者,如穀之在臼,以杵搗之。
是為:
金剛搗碓式!
“嘩啦啦。”陳慶生拳架擺開,天地靈素忽如潮汐滾滾而來,澎湃如朝陽,熾熱如熔爐。
一拳打出。
天地初開!
“轟!”
斷刀門主與總舵主突然臉色一變,被打的連退數十步方止。
駭然變色。
“誰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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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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