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瘋狂。
翌日天明,當季平安躺在床上,睜開雙眼時,發現枕邊空蕩無人,隻有床鋪尚有餘溫。
他沉默了下,起身穿上外袍,揮手散去屋中沉鬱氣味,而就在戰場打掃完畢後,他隱約聽到空中傳來尖銳嘯叫。
季平安推開門扇,隻見庭院上方一抹金光降落,吹起強烈的風壓,院中塵土呈環狀擴散。
繼而,空氣中一道人影,一點點油畫般勾勒出來:
身披羽衣大氅,頭戴蓮花玉冠,右手一杆銀色拂塵,腰間懸著半卷天書。
氣質縹緲,姿容角色的女道人徐徐降落,一雙狹長雙眸,無喜無悲地看向季平安。
“你受傷了?”辛瑤光以陽神狀態現身,第一句話卻是這個。
季平安愣了下,心想自己與大護法交手時,雖受了些傷,但在破境後已恢複大半,這都能看出來?
女劍仙隻憑陽神,就有這般眼力?
他笑了笑:“區區小傷,不無大礙。”
辛瑤光淡淡道:
“氣血虧空,元氣枯竭,麵色尚且泛白,看來你不久前經曆了一場苦戰。究竟發生何事?”
“……”季平安沉默了下,說道:
“掌教慧眼,我的確才從三黃縣回返……”
接著,他將情況大體講述了一番,聽得辛瑤光麵色變幻,正色道:
“四聖教竟猖獗至此,本座遠在神都,卻是不如你消息靈通了。”
季平安說道:
“也還好,我與聖女詢問過,三黃縣之災,絕大部分都還隻是疾病……在水中蠱蟲被殺後,百姓們很快會恢複過來,大略等同於一場大疫……真正成為鐵屍,以及被鐵屍殺死的終歸有限。”
考慮到凡人誕生“鐵屍”的概率,的確如此。
這也是令季平安鬆了一口氣的原因。
不過也幸虧鏟除蠱蟲及時,否則時間再拖久一些,那些染病的人,就算轉化不成,也要活活病死了。
接下來,隻要朝廷撥款,對這一縣休養生息,雖遭逢大難,但終究可以慢慢恢複元氣。
這也是辛瑤光沒有敏銳察覺的原因:若三黃縣一地真的死傷大半,國運必然會有反饋。
屆時,饒是身處神都,道門也會有所感應的。
如今隻能說,國運稍有波動,但涉及規模還不夠,故而才消息滯後。
可季平安這簡單的幾句話,落在辛瑤光耳中,卻更有不同。
時隔不過數月,當初的小星官,非但修為再次提升三個小境界,更輕描淡寫,挫敗魔教如此一樁大事。
辛瑤光不禁回想,自己在這個年紀,成就如何?
還遠不如眼前的少年人。
隻是若她知曉,眼前之人的真實身份已經成了自己的“太師祖夫”,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呼,這邊事情,本座知曉了,”辛瑤光平複心情,終於問出關鍵問題:
“你說……有人要見我?”
季平安“恩”了一聲,解釋道:
“在這次江湖會盟中,我被貴派初代掌教找上,想通過我聯絡道門。”
是真的……辛瑤光貝齒緊咬,這一刻,陽神狀態的女道人神態活現,目光恍惚:
“你……如何肯定其身份?”
季平安微笑道:
“華陽掌教就在學宮客房內,還請辛掌教與之單獨見麵,我相信,你有辦法驗證。”
辛瑤光咬了咬嘴唇,點頭說:
“帶路!”
不多時,二人緩緩走到了魏華陽的所在的客房外。
季平安敲了敲門,說清狀況,等到屋內傳來一聲“恩”,他才轉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辛瑤光深深看了他一眼,深吸口氣,雙手緊握,難以遏製心頭的緊張與複雜。
沒說什麼,陽神穿過房門,沒入其中。
季平安看了眼緊閉的雕花門扇,沉默了下,邁步離開了這座院子,來到前廳,坐下安靜等待起來。
他毫不擔心這場會麵的結果,隻需要耐心等待。
蟬鳴聲中,他抬起頭,望向遠處高聳的觀星台,心想:監正那小家夥,到底跑哪去了?
……
瀾州東南方向,某處關隘處。
大片營寨駐紮,拱衛出一座小鎮般的區域,戒備森嚴,進出車馬都有士兵檢查、護送。
儼然一派“軍鎮”的派頭。
此地,正是瀾州境內,“大東軍府”所在。
隻是這夜,天空尚且未曾明亮的時候,軍府上方的天空上,突兀泛起金光,一圈圈擴散。
如同光質的“炮彈”轟擊在看不見的陣法屏障上。
軍府城頭上的守衛大驚失色,城頭上一架架法器火炮調轉,朝向天空,同時吹起號角,驚醒了整座城鎮。
府內中軍“大帳”內,一架屏風後方。
此地最高長官,封號“大東神將”的白袍男人盤膝打坐,竟未離開。
猝然聽聞號角,白袍神將撐開雙眸,隻見麵前桌案角上擺放的一隻虎符劇烈震動。
它感受到了源自強敵的威壓,應激閃爍。
但沒有神將的命令,軍府的“防禦陣法”無法自行回擊。
見狀,大東神將冷哼一聲,手握虎符,其上登時有虛幻碧色火焰吐出。
循著他的手臂,包裹身軀,在其身後隱隱凝聚出一尊虛幻披甲神將。
虎符複蘇,化作一道烏光衝破大帳,逆勢而上。
“嗡!”
在一聲如同氣波炸裂的響聲中,漆黑的,泛著金色漣漪的天穹,霍然裂開一個黑洞,洞中是一角璀璨星空。
星光蔓延而出,凝聚為身披古怪長袍,負手而立的欽天監正。
隻是以“老好人”著稱的觀天星官此刻麵色冷漠,俯瞰下方,嗬道:
“大東神將,出來見我!”
觀天境大修士威壓彌漫,城頭星光黯淡,滿城士兵膽寒。
“砰!”
一道人影破空而出,麵龐方正,手持一杆大槍的白袍神將淩空而立,一手擒握接回虎符,扛著頭頂威壓,臉色微微泛白,沉聲道:
“監正造訪,有何貴乾?”
欽天監正眼神淡漠:“你不知?”
大東神將沉默片刻,道:
“營中此前少了一支浮屠軍,本將察覺後,立即予以調查,昨夜方查明情況……可是為此事而來?”
監正一言不發。
大東神將抱拳說道:“監正稍等,末將這便去提押人犯,可否?”
監正閉上雙眼。
大東神將道:“多謝。”
而後在軍府士兵、將官們困惑的目光中遁回地麵,至於二人之間的幾句近乎打啞謎的對話,更是令一群人困惑不已。
“什麼人犯?涉及到浮屠軍,還有欽天監?”有將官不解。
另外一邊。
大東神將化作流光,抵達城中某座營帳外,掀開簾子,就看到孫顯祖披著衣服,迎了上來,詫異道:
“將軍,外頭何事喧嘩?”
頜骨突出,眼窩深陷的中郎將自上次前往餘杭,在府衙大牢中強行搜刮季平安記憶,遭到反噬。
神魂遭到重創,被帶回軍府休養,這段日子都在養傷,不知外界情況。
晚上驚醒後,還渾然不知狀況。
大東神將臉上浮現笑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扶著他坐下休息:
“無甚大事,隻是來找你問詢一件案子。”
孫顯祖沒來由心中忐忑:“案子?”
大東神將點頭,盯著他,說道:
“你上次去餘杭,被欽天監季司辰所傷,心懷怨恨,回返軍府後暗中偽造本將手令,派遣一支浮屠騎兵前往伏殺此人,對不對?”
孫顯祖愣住了,茫然道:
“什麼?將軍,我怎麼可能做這種……”
大東神將麵露失望,眼神也冷淡了下來:
“如今,欽天監正找尋過來,總要有個交代。你若不認罪,莫非要讓本將認這個罪?還是讓陛下領這個罪?”
孫顯祖瞪大眼睛。
大東神將自顧自說道:
“所以,最合適的人還是你。隻是你既不願意配合,那就隻能畏罪自殺了。”
說完,他按住後者肩膀的手微微用力,一股氣機灌入孫顯祖體內。
堂堂中郎將瞳孔放大,捂著心口頹然倒下,死後眼睛瞪的滾圓,不願閉合。
大東神將麵無表情,拎著他的屍體走出大帳。
不多時,軍府上空金色天空一點點淡了下去,直至消失,那股龐大的威壓也散去,無數士兵與戰馬隻覺精神一鬆。
望向監正離去的方向,眼神中寫滿了忌憚。
隻有人群中的大東神將臉色難看,雙拳緊握,發出骨節哢哢爆響聲,卻最終隻是在一群將官的注視下折身返回大帳。
“他走了。”
白袍神將踏入中軍大帳,望向不知何時,等在屏風後的身影,說道。
旋即,一道人影走了出來。
赫然是一名麵白無須,手持拂塵,身穿蟒袍的老太監,吐氣道:
“監正雲遊數年,不想今日竟為此事出頭。”
大東神將沒接話茬,隻是盯著老太監:
“公公……如此這般可還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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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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