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掌教現身。”
禪院寺廟大門外的平台上,當季平安念出這句話,手指尖捏著道經上,金色的蓮花印記明亮閃爍。
一股強悍的氣息,以其為中心,漣漪般朝四麵八方擴散。
拄著長槍,手持虎符的大東神將心頭升起強烈的警兆,武夫的靈機瘋狂示警:
逃!
逃!
逃!
然而這一次,無法動彈的輪到了他,大東神將身軀仿佛被凍住,任憑思維活躍,身體卻完全無法驅使。
而這一幕在外人麵前,則是他“一步不退”的剛猛體現。
接著,一股璀璨的光線潑灑出來,一道虛幻的身影冉冉升起。
在場的兩女對此並不陌生,而前方的僧人們卻皆如臨大敵,失聲:
“辛……”
那熊熊燃燒的碧綠火焰分界線前方。
身披羽衣大氅,雙眼狹長,氣質出塵的“辛瑤光”甫一現身,便鎖定了眼前的神將,沒有花裡胡哨的術法,辛瑤光隻是將拂塵朝前方一指。
登時,一根根拂塵筆直,一道煊赫光柱激射而出,有井口大,狠狠撞擊在虎符構成的屏障上。
無聲無息,碧綠色的屏障蕩開層層漣漪,繼而潰散。
光柱洞穿光罩,打在那一杆大槍上,登時槍杆被融化汁水,淋漓低落。
光柱繼續前行,於大東神將驚恐的視線中,徑直撞在他胸口的護心鏡上。
身為坐鎮一府的神將,他身上這副鎧甲,同樣是極為強悍的防禦法器。
護心鏡應激亮起,光柱激射其上,宛若燒紅的萬噸鐵水傾斜而下,灼熱火星四下噴濺。
然而這法器卻也隻抗了約莫三息,大東神將的軀體便在一聲轟鳴裡,如大蝦般凹陷,雙腳犁開地麵,徑直被打出十幾丈,狠狠撞擊在禪院朱紅牆壁上。
“砰!”
大半身體,生生被嵌入牆中!
萬籟俱寂!
這一刻,整個雲林禪院山門,再沒有半點聲音,所有人都被這一幕深深震撼。
狀態處於巔峰的大周神將,在坐井境界中也非弱手的強者,竟敗的如此之乾脆,隻是一招,全然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
“啊——”
知客僧駭然後退,跌倒在地上,生出強烈的恐懼。
護院頭陀身體受壓彎曲,竭力拄著禪杖維持最後的體麵,但仍不可避免,一點點垂頭拜下。
夜紅翎眼神中盛滿敬畏,終於明白為何衛卿卿逃的那般果決。
“啊啊啊,師尊威武!”
俞漁第一個激動尖叫起來,揚眉吐氣!
而這時候,遠處圍觀的百姓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烏泱泱跪倒一片,不住叩頭,喊著“神仙”。
辛瑤光賣相本就如畫中仙女,何況這種出場方式,頓時俘獲一眾人心。
而在這一擊之後,神女般的女掌教神色清冷,似乎全然這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隻是轉身,意味深長地看了季平安一眼,旋即身軀化作光斑,點點消散在空氣裡。
與此同時,烙印在道經上蓮花印記,也脫落消失。
當初女掌教來去匆匆,隻留下了足以鎮壓坐井境界的一道法力,此前為了演戲逼真,季平安動用了一小部分,浪費在衛夫人身上。
如今則消耗了剩下的部分,擊敗大東神將。
若是外人知曉,必然會痛心疾首,覺得浪費了保命底牌。
但季平安卻不怎麼在意,反而對辛瑤光離去時的眼神有些惴惴不安。
“這丫頭,怎麼一副內涵我的表情……我又不是第一次借你點力量裝……”季平安心中撇嘴。
將道經塞回懷裡,他環視四周,認真強調道:
“你們都聽到了,是他之前說的,讓我放馬過去,無論怎樣,他絕不追究。”
眾人:“……”
還是夜紅翎第一個開口,板著臉:
“既是私下賭鬥,自然與朝廷法度無關。相信神將也是認的。”
這時候,有僧人才反應過來,忙跑過去將嵌入牆內的神將“拔”了出來。
“咳……咳咳……”
大東神將狼狽不堪,渾身灰塵,嘴角滴血,氣息微弱。
被融化成兩截的大槍掉在地上,胸口的護心鏡黯淡無光,廣場上隻有淩亂的綠色火焰燃燒。
季平安彎腰撿起虎符,走到他麵前,遞了過去,笑道:
“東西拿好,虎符若丟了,才是掉腦袋的大罪。”
“你……伱……”大東神將目眥欲裂,眼神中卻藏著深深的忌憚。
以及後悔。
他的確聽說過,季平安與辛瑤光相識,但卻決然沒有猜到,會是這種關係。
季平安卻已然懶得搭理他,過往千年人生裡敵人何其之多,一個張揚跋扈,智商有缺的坐井武夫,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走吧。”他召喚兩女,又看向護院頭陀:
“現在,我們可以進去了麼?”
一群僧人緊張兮兮望來,大護院沉默了下,說道:
“貧僧帶施主過去。”
“早這樣不就得了?非要打服了才行。”俞漁小聲嘀咕,耀武揚威進門。
夜紅翎搖了搖頭,隻覺頭疼,這件事的善後工作有的煩。
好在季平安與神將比鬥,乃是大周內鬥,不涉及佛門,這大概是唯一慶幸的事情了。
呼啦啦。
霎時間,以季平安為首的三人,在大群僧人的包裹下,踏入禪院,熟門熟路地前往雷音塔所在的院子。
……
當眾人穿過七葉樹林,抵達塔下。
大護院歎息一聲,沒等夜紅翎出手,便念咒打開了陣法大門。
“一弘法師就在裡麵?”季平安停在塔外,忽然問道。
大護院已然認栽,悶悶道:
“我等莫非會拿這件事騙人?”
季平安好奇道:
“可據我所知,這雷音塔似乎並不能隔絕內外動靜吧。山門口打的這般激烈,一弘法師究竟是閉關多深,才毫無察覺?”
此話一出,在場僧人們都愣住了,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大護院臉色一沉,突然有些緊張,意識到麵前三人可能的懷疑,可能並非“空穴來風”,而是案子的確涉及住持。
“我來開門。”知客僧屬牆頭草的,見風使舵,這會積極表現起來。
軋軋——
隨著沉重的塔門被拉開,眾人穿過玄關走廊,踏入一層時,眾僧都變了臉色,驚呼出聲:
“住持!”
隻見,雷音塔一樓內,一片狼藉。
桌子被打翻,墨汁暈染地毯,毛筆折斷,經書如廢紙般撕扯碎裂,丟的到處都是。
那八麵銅鏡則悉數被打翻在地,其上儘皆破碎,呈現蛛網般的裂痕。
而詭異的是,每一道布滿裂痕的鏡子內,都還殘留著一弘法師猙獰的表情,那是八種不同的情緒。
而穿著白色僧衣的住持,卻已然是癱倒在地上,七竅流血,形容枯槁,雙目無神,氣息羸弱。
整個人原本還是五十餘歲模樣,如今卻仿佛被盜走了時光,垂垂老矣,須眉皆白,皮膚乾癟瘦弱,幾乎脫相。
“法師!”
護院頭陀大驚失色,邁步衝入,抬起大手按在其頭頂,注入靈素。
佛光普照!
佛光照耀下,一弘法師呆滯的眼珠微微轉動,漸漸聚集,仿佛從噩夢中蘇醒,老人環視一周,淚水漣漣,呢喃道:
“我當下地獄,當下地獄……”
“法師!究竟發生何事?!誰人將你傷成這般……”大護院詢問。
其餘僧眾也驚慌圍攏在四周,有精通醫術的僧人診脈,臉色慘白:
“住持已快死了,油儘燈枯矣!”
眾僧人隻覺頭頂被掄了一棍子,都懵了,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時候,季平安的聲音傳來:
“不是彆人傷的他,是他自己殺死了自己。”
刷——眾人目光投向他,有質疑、有詢問、有不解、有憤慨。
“什麼意思?”大護院聲音嘶啞。
季平安卻在看到一弘法師模樣後,就已經洞悉了原委,看向一弘法師,說道:
“你自己說吧。”
一弘法師淚眼婆娑,聞言緩緩撐著坐起,環視眾人,勉強勾起一絲笑容:
“季司辰說的不錯,貧僧自取滅亡,該入阿鼻地獄。”
這……眾僧人愈發迷惑。
就連夜紅翎和俞漁都二臉懵逼,感覺自己好像看漏了一章,分明是全程參與,但怎麼聽不懂二人的對話?
一弘法師忽然朝大護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