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瀚微笑,“若我無備,豈能護你至今。”
話落,一縷晚風吹拂而過,朱標眼中仿佛被點亮了光。他終於明白,皇叔之深沉遠遠不止眼前所見。
三日後,東城王府秘苑內。
一名瘦削中年男子負手而立,身後黑袍隨風獵獵。
他名喚“馮解”,號“影客”,昔年為江湖間以斷案推理著稱的奇士。今由朱瀚親召回京,入東宮密探。
“太子。”馮解低頭拱手,“臣已查明柳音來曆——她被許家安插,目的並非刺殺,而是搜集東宮日常事務與密語,再由周侍郎中轉送出。”
“那她呢?”朱標問。
“已由我們控製,暫不動她。”馮解目光平靜,“留她在教坊,或許能釣出更多魚。”
“很好。”朱標點頭,轉頭看向坐在側榻撫扇而坐的朱瀚,“皇叔,第三人,何時入局?”
朱瀚略一沉吟,緩緩答道:“他,已在宮中多年,隻待我一言。”
“誰?”
“內侍總管——林弘。”
朱標猛然抬頭,“他?!”
“不錯。”朱瀚淡笑,“他是我安插在宮中最深的一顆棋子,藏得久,藏得穩,如今,是時候動了。”
午後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斑駁地灑在王府花廳的地磚上。
朱瀚倚在案前,一襲玄衣,麵色沉靜,指間輕輕撥弄著一枚青玉棋子。
茶香氤氳,他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卻又隨時清醒地注視著心中那盤棋局。
門外傳來腳步聲,穩重卻不失迅捷。
“進來。”
門簾微動,馮解步入,行禮畢,低聲說道:“柳音已重新歸位,今日她於午後受邀入翊善殿,為太子演奏。然她昨日深夜曾出教坊,停留一刻鐘於尚藥局南側偏門。”
“尚藥局?”朱瀚眉頭一動,眼底波光微漾,“那裡平日無人出入。她為何去那?”
“屬下推測,是有人在那裡與她接頭。但尚藥局人員並未更替,也無異動,或許,是臨時借道。”
朱瀚輕點桌麵,“太子可知此事?”
馮解搖頭,“不知。”
朱瀚收起棋子,目光落在遠處一株枝頭殘花上,“不急。讓她繼續演,演得越投入,我們看得越清楚。”
話音未落,門外又有腳步,略顯急促。是劉貞。
“殿下,林弘有請。說今日宮中設宴,皇上命太子陪席,望王爺亦同往。”
朱瀚眼角微動,眼底浮現些許戲謔,“設宴?這時節設何宴?皇兄今日倒是雅興頗濃。”
劉貞低聲補充道:“今晨宮中傳言,太子擬增修翊善書院,陛下心有遲疑,宴或為試探。”
“哦?”朱瀚輕笑,“若非有心之人故意挑動,又豈會生此枝節?皇兄久不設宴,突然召我與太子同席,想來是有人在他耳邊添了些趣話。”
他輕輕一擺袖,“既如此,赴宴。”
傍晚時分,皇宮乾清宮外已張燈結彩,一如宮中慣例,酒席並不鋪張,菜式皆循內廷節令製度,隻是在主位之上,今日卻多設了三席。
朱瀚至時,朱元璋已坐於中席。雖年過半百,卻仍精神矍鑠,虎目含威。朱標坐於左側,神情溫文,目中沉靜。而在右側,竟坐著朱棣。
朱瀚步入時,朱元璋抬眼看他一眼,眸中似有意味。
“皇弟來遲了。”
“臣弟罪過。適才在府中未及換朝服,略晚了片刻。”
朱元璋擺擺手,目光一轉,淡然道:“你許久未入宮,今朝臣又說你王府密使頻繁,朕倒想聽聽,你近日都忙了些什麼。”
朱瀚心中一動,卻不顯於色。他走至席前,緩緩坐下,笑著道:“回皇兄,臣弟不過是老病纏身,常服藥調理。近日略覺好轉,便遣人出府采些藥材,也與老友數人閒談,未曾涉政。”
“未涉政?”朱元璋冷哼一聲,“你這‘老友’中,有一個姓曹的醫士,另一個卻是禮部周侍郎的舊友。你當朕耳目儘失不成?”
朱瀚不驚不慌,依舊平靜,“皇兄若信他們的流言,臣弟自當請罪。若信臣弟,那些人,倒該查查他們為何如此上心王府之事。”
朱元璋目光一閃,轉而看向朱標,“太子,你說呢?”
朱標略一沉吟,起身拱手,“父皇所言極是。但臣兒以為,皇叔素來謹慎,斷不致妄行。若真有異動,兒臣第一個請罪。”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總是護著他。”
朱標躬身,“兒臣不敢。隻是明理罷了。”
一時間,席中氣氛微妙,朱棣手中舉箸,卻不動,眼神在三人之間遊移。
朱瀚忽然一笑,“皇兄若不放心,不妨遣人駐我府中,晝夜監察,我絕不抗旨。”
“哼。”朱元璋一擺袖,“罷了。你啊,總是口齒伶俐。朕老了,聽不得這些。”
朱瀚低頭一笑,卻在心中暗記:此舉,非是朱元璋試探,而是有人故意讓他與太子同時受壓,以分化其間信任。
那人,會是誰?
夜宴過半,朱元璋忽開口道:“前日聽聞翊善書院增修,太子有此意,是何因由?”
朱標起身,“回父皇。書院舊殿漏雨,師資不敷,臣兒欲擴館引賢,使內侍諸皇孫弟子得所棲心。”
“哼,得所棲心?”朱元璋眼中銳意乍現,“你要引哪些‘賢人’?從哪裡來?又由誰薦?”
“臣兒自會審閱。”朱標平聲回道,“若父皇不允,兒臣自廢此意。”
朱瀚忽然開口,“臣弟倒有一人可薦。”
眾人皆看向他。
“此人名喚沈浮,昔年禮部案首,因辭官入私學,近年隱居北苑。若太子欲修學宮,此人可為首輔。”
“沈浮?”朱元璋眼神微動,“此人我知,當年言語尖刻,直言批過朕三策。”
“正因如此,才可為太子師。”朱瀚淡淡一笑,“不是所有人,都該是順耳之臣。”
朱元璋沉吟片刻,忽然大笑,“你倒是替太子安排得周到。”
朱標側目望朱瀚,眼中一絲波動劃過。
而朱棣,卻目光低垂,手中酒未飲,袖中拳微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