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
方徹喊出這兩個字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
距離上一次相見，相隔了一年。
但是這一年時間，對於方徹來說，卻如同過去了無數個世紀！
終於再次見到了這個人。這張臉。
就如同獨自打拚，生死千次輪轉後，再次見到了親人！
這一刻，他的鼻頭甚至都有些發酸。
“辛苦了。”
東方三三道。
他站起身來，溫言輕聲道：“我知道，你這一年過得何等不容易。”
一句話，方徹差點掉下淚來。
深深吸了口氣，道：“九爺麵前，不敢言苦，為大陸偉業，方徹……萬死不敢辭也！”
隨即才道：“不苦！應該的！”
東方三三微笑了起來：“這一場見麵，籌謀已久，如今，終於如願以償，而且這一次，比上一次要從容的多。”
“不用擔心任何人破壞，也不用擔心任何人懷疑。”
“時間很多。”
東方三三道：“方徹，先坐，話不忙著說，你先來嘗嘗我的茶。這一次，我給你帶來了七種茶。”
“等喝完了這七種茶，我們的話，談不完還可以繼續。”
東方三三從容笑道。
在知道的人眼中，恐怕要驚掉眼鏡：九爺這一次，居然這麼大方！
招待一個人，居然帶了七種茶！
獨自一人喝完東方三三七壺茶。
這種殊榮，恐怕連雪扶簫都沒有。
因為東方三三不舍得。
事實上，這一次若不是方徹，東方三三自己都喝不到這七種茶。因為……他要留著，給高階武者使用。
說不定，省下來的那一口靈茶，就可以讓一個武者機緣巧合之下，再進一步呢。
所以東方三三自己都感覺，這一次自己是沾了方徹的光了，可以陪著喝七壺茶。但這種事情，他自然不會明說。
方徹深吸一口氣，進入涼亭，東方三三伸手過來，握住他手。
輕輕一握之後，才將方徹按在自己對麵椅子上：“坐！你可是我的貴客！”
“不敢。”
“彆跟我虛頭巴腦的。”
東方三三微笑：“能在我這裡，有你這等禮遇的，隻有兩個。另一個便是君臨。但君臨大人，辭世已久。如今，舉世之間，唯你一人！”
舉世之間，唯你一人。
方徹心潮激蕩。
深深吸氣，沉穩坐了下去，道：“既如此，方徹希望自己可以對得上九爺的這一番待遇。”
東方三三一邊沏茶，一邊眼睛餘光看著他，誇讚一句道：“不錯，這一年來，真正沉穩了許多。”‘
方徹從容一笑。
自己都感覺自己沉穩了許多。
這真不是假的。
此時心境，與一年之前的心境，截然不同。
回首去年還在白雲武院的日子，竟然有一種滄海桑田的感覺。
悠悠往事，如雲如煙。
東方三三泡好了第一壺茶。
親自拿起茶壺，將方徹伸來的手拍在一邊，笑道：“今日，你是貴客，我才是主人。伱不要反客為主。”
茶香隨著進入茶杯而更加濃鬱的升起。
碧綠便如翡翠的茶水，如同映著碧波萬裡。
“這一壺茶，還是上一次正邪年輕一輩比武，我從雁南手裡薅來的。這茶，我到後來才知道。叫做雲端翠。可以靜心凝神參悟大道，還能增進修為。”
東方三三含笑解釋，隨即道：“既然是唯我正教的雲端翠，那我們第一壺茶，就來談談大勢。”
“大勢？”
方徹皺眉沉思。
東方三三自己端起來麵前那杯，輕輕喝了一口，回味一下，展顏一笑，道：“的確好茶。”
這句話，讓方徹鼻頭一酸，心裡也是酸酸的。
因為，隻從這一句話，就能聽出來，這茶……東方三三自己居然沒喝過！
“你對這唯我正教和守護者之間的大勢已經了解了吧。”
東方三三道：“自古以來，需要成事，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但我認為，隻是這個，還不全。天時，固然也可以解釋成為大勢所趨，卻始終也有些牽強。”
“因為……有些不可名狀，我們不能理解的存在，他們也在無形中，在撥著大勢在走。甚至有些時候，會偏離。而且還在鬥爭，還在奪取。”
東方三三看著方徹的臉，問出第一個問題，道：“你認為，如今這天下大勢，在誰一方？”
方徹慎重的考慮起來，道：“若是以我現在淺薄見識看來，倒是感覺，大勢在我們守護者一方。”
“怎麼說？”東方三三有趣的笑了笑。
“現在吧，據我所知，其實唯我正教那邊的下層民眾，也是希望安穩過日子的。那種天生就壞的殺胚，畢竟是少。”
方徹字斟字酌，道：“而守護者大陸這邊，不得不說蛀蟲固然不少，敗類也有很多。但是……卻是萬眾一心。而且通過我這段時間，與唯我正教很多人的接觸，發現隻要不是那種修煉了邪功的，基本上平常時候，也都很正常。”
“從大勢來說，我個人認為，勝率偏重，在我們這邊。”
方徹下了自己的結論。
東方三三長長歎息一聲，道：“表麵看來，確實如此。”
“九爺難道認為大勢在唯我？”
“不錯。”
東方三三看著手中的茶杯，矚目茶水，淡淡道：“這種雲端翠，在我們這邊，就不生長。”
隨即才道：“你隻看到了表象，便是因為……片麵。而且，忽略了人性。也忽略了整個大陸民眾的抗壓能力。”
“或者說，是逆來順受的承受力。”
東方三三道：“雖然，我非常不願意這麼說，但是從根本去看，卻是真的如此。”
“如今的守護者大陸，看似萬眾一心，但是真實情況，卻如是一個泡沫，一戳即破。”
“因為這裡麵，還有人性特質。這才是我們守護者的心腹大患，也是我們的真正弱點之所在。也是我這麼多年最擔心的地方。”
“那就是，若是現在守護者沒有了，唯我正教占領了大陸，那麼，底層民眾一樣會接受統治，接受新的規矩，以求能生存延續下去。”
東方三三淡淡道：“你可知如今大陸，有多少人？”
“多少？”
“接近九百億人口。隻是守護者大陸。”
東方三三說出來一個讓方徹震撼的數字。
“這麼多？”
“那你可知道，這九百億中，不包括世外山門，有資格成為鎮守者的武者，有多少？”
“多少？”
“五十億以上。”
“也不少了。”
“那你可知道現在守護者有多少？”
“多少？”
“不足一百萬！我是說真正有守護者資格的守護者，到現在為止常年在外戰鬥的守護者，並沒有說鎮守者和守護者後勤。”
“這麼少？！”
方徹瞪大眼睛。
“你可知鎮守者有多少？”東方三三繼續問。
“鎮守者……”方徹計算著。
隻是東南十七洲，加上一些小城市，基本每個城市都有鎮守大殿。
大的鎮守大殿三五千人，一般的一千多，小一些的三四百……
算來算去，算不出。
“算上後勤等各種……不足五千萬。”
東方三三道。
“這就是我們全部的力量！”
方徹震撼了。
“所以，在我們浴血奮戰流血犧牲的時候，所有夠資格上戰場的人，有四十多億在看著我們死去。”
“其他沒有武力的民眾，不算。”
“換言之，我們敗了，他們也就接受了我們守護者的失敗，從而接受唯我正教的統治。我們勝了，大家就繼續這麼活下去。”
“當然，我們在戰鬥的時候，這些人也會支持我們一些錢財物資。這也是功勞，無法抹掉。”
東方三三在微笑。
笑容裡，有苦澀，有無奈：“這是我最擔心的，你感覺大勢在我們，那是因為我們一直在勝。我們勝，卻傷根本；而唯我雖然看起來戰戰皆敗，卻沒有任何傷筋動骨。”
“我們不能敗，一敗則人心浮動。”
方徹默然無語。
不知道說什麼。
因為他連指責那些人的話都說不出。我就想好好過日子，我就是個老百姓，我不想去打仗，我錯了嗎？
東方三三道：“最新情報，孫無天，醒了。我們雖然機緣巧合之下，借你之手，除掉了夜魔教，天神教，甚至夢魔，和夢魘護衛……”
“看起來，場場大勝，振奮人心。”
“但是對方蘇醒了一個孫無天，就足以將我們這場場勝利，全部抹殺掉！”
“甚至，猶有過之。”
“而孫無天，甚至是多年前我們犧牲了好多才斬殺的一個死人！”
“這是真正的，我消彼漲！”
方徹道：“我們這邊有這樣的人心人性問題，而唯我正教那邊也一樣。”
“不，不一樣。他們沒有！”
東方三三肅容道：“他們那邊平常散修武者無組織者愛做什麼做什麼，也不養他們，更不會發薪水，但是需要戰鬥的時候就直接征召。人不到，殺全家，滅族！”
方徹倒抽一口冷氣：“好狠！”
東方三三苦笑。
方徹很明白他為什麼苦笑，因為這種手段，守護者無論如何都做不出！
但人家那邊民眾卻是在這種環境裡長大的，習以為常。
他們習慣了！
而這種習慣，在高壓之下，其實很好形成！
東方三三輕輕歎了口氣。
道：“目前我們這邊守護者的形勢，乃是壓著大勢在走。但是大勢，卻不在我們這邊。”
“你之所以有這種大勢在這邊的感覺，就是因為……咱們是在壓著大勢走！”
東方三三淡淡笑著。
“這種情況就好像是一個小孩，在用一種巧妙地方式，推著一塊遠遠超過他自身負荷的大石頭往前走；我們雖然壓著大勢，但是卻不能停，更不能被反噬。”
“所以我們隻能一直勝利下去，一旦被打停，就會有反噬。推著的那塊大石頭停止前進反壓過來，我們就承受不住。”
東方三三輕聲道：“這就是現在的天下大勢。”
“九爺實在是太辛苦了。”
方徹喟歎一聲。
在大勢不利的情況下，壓著大勢再走。這種事情，說起來挺帶感，聽起來也很爽。
但是，對於真正在做這種事的那個人來說，其中的艱難簡直是無法想象。
“辛苦倒是不見得。”
東方三三微笑：“喝茶。”
“那麼現在九爺的策劃就是利用大勢，壓住唯我正教？這種情況，還要持續多久？”
東方三三皺眉，道：“一來，利用傳統大勢，便是千萬年來的道德規範，來壓住如今道消魔漲的大勢；二來便是以國運氣運的興衰，來壓住天勢；三來便是以種種籌劃，讓對方總教主不得已而去逆天戰鬥，從此天道反噬之下退隱江湖；第四便是利用高端戰力，壓住唯我正教高層，死死吃住！第五才到了大陸整體部署謀略。第六便是料敵機先，在對方要往哪裡動作的時候，提前安排好迎頭痛擊。這樣做一點點將對方打回去。之後的一些，就需要無數的細節了。”
“簡單來說，如果唯我正教總體力量是二百，而我們是一百二。差距明顯。但是唯我正教每次在某處行動拿出二十的力量去做的話，那我們往往在那邊用四十的力量還擊。”
“每一次都是如此的情況下，就會形成奇妙的反應和我們想要的局麵。”
東方三三哈哈一笑，道：“這些事情，不值一提。唯我正教高層，每一個的性格，我都分析了數千遍以上，根據性格來，基本駕輕就熟，費不了多少功夫。”
方徹隻感覺無話可說，甚至無法吐槽。
每個人的性格都研究透了針對著來……這還能這麼雲淡風輕的說不值一提。
方徹發現，論裝逼自己真是拍馬都比不上九爺。
而且人家說的還都是事實，不是吹牛。
這就更加讓人連思想都空白了。
東方三三舉杯邀請，笑容滿臉。
雖然剛剛說的是這邊的弱勢，但他卻並沒有感覺到什麼壓力，畢竟這種日子，他已經過了萬年以上，而且之前遠遠比現在壓力要大的多。
“九爺現在的精神看起來真是比上次好多了。”
方徹有些欣慰，替東方三三高興。
而且他深深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東方三三精神頭好了，守護者這邊日子就會更好過。
這一點，毋庸置疑。
沒想到東方三三笑了起來，道：“說起來這個，我就必須要感謝你了；你帶回來的正魂陰陽根，雪扶簫逼著我吃了二百多斤。藥力全部運行，不要說精神，連耗損的本源和神魂，也都彌補的滿滿當當的。說起來，這可是沾了你的光。”
方徹大喜，道：“竟然有這種事，那我可真是太高興了。難得我還能為九爺做點事情，減輕一下壓力。”
“你能做的可不少，而且你能做的事情，彆人都不能做。”
東方三三慨然道：“這次你帶出來的物資，我隱藏了一半，而剩下的，從名義上，我分給了東雲玉一半。因為你帶出來的太多了，若是雁南知道這麼多，恐怕難免要心疼對你產生意見看法。”
“是的，這也是我一直在考慮的問題，沒想到九爺已經處理妥當了。”
方徹頓時感覺屁股清清爽爽的，一顆心輕快起來。
果然，有九爺幫著擦屁股，做事情就是爽。因為不管是你想到的還是你想不到的，他都已經替你擦完了……
第一壺茶，已經過了三水。
雖然香味不減，藥效還有，但是卻已經很微弱。接下來喝，就真的隻是喝茶了。
所以東方三三清理了茶壺，用清水燒熱燙茶壺，道：“我先清理一下，接下來便是第二壺茶，而有關於第一壺茶的問題，你若是還有想不明白的，可以在這段時間問。”
方徹微笑道：“九爺怎麼會想起用這種方法來區分呢？”
東方三三刷洗著晶瑩的茶壺，意味深長的道：“這樣分開後，你會更有條理一些，而且你的記憶會更加深刻。”
他含有深意的看了方徹一眼，道：“如此由淺入深，一步步說下去，以後你做事情的時候，就按照這個順序來。會更穩妥一些。”
方徹皺眉道：“看來是我之前的很多做法，是讓九爺感到不滿的。所以特意來提醒？”
東方三三淡淡笑了笑，道：“剛才已經提醒了你第一個問題，就是在大勢上你不要太樂觀。”
方徹摸了摸鼻子，明白了。
這一趟九爺看來純粹就是來敲打我的。
難得還能說的這麼婉轉，說什麼請自己喝七壺茶發福利……嘖，陰還是九爺啊。
方徹頓時就做好了準備，估計接下來迎接自己的，遠遠比這個‘樂觀’要嚴重的多啊。
九爺的罵，跟彆人的罵不一樣。九爺的不滿，哪怕隻是一皺眉，輕輕的一句話，就能讓你心臟壓上一座山……活像是良心很蓬勃的人犯了十惡不赦的罪那樣愧疚。
終於，茶壺和茶杯刷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