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是知道印神宮是誰的。但是也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
一個下屬教派的教主,地位畢竟是太低了。
但是他的弟子,竟然能讓祖師親自接見,而且在祖靈殿接見,並且擺出來兩千年沒有用過的祭奠劍陣!
這讓所有人突然間都是對印神宮刮自相看。
甚至感覺,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驚神宮,就要變了?
祖靈殿中,就隻剩下了兩個人。
白驚。
方徹。
白驚緩緩走下寶座,白衣如雪,來到方徹麵前。
這是方徹第一次單獨麵對白驚。
隻感覺一股冷漠蒼涼,寡情寡淡的氣息,撲麵而來。
不用抬頭,就能知道麵前的人,心如冰雪,心如鐵石。
「夜魔,你可滿意?」
白驚的聲音明顯是壓抑著什麼。
「弟子今日衝動了!還請祖師責罰。」
方徹非常乾脆的認錯。
「你還知道你衝動了!」
白驚看著麵前低著頭的夜魔,目光中寒芒四射。
今天,屬實是被夜魔脅迫了。
白驚心裡很是不爽。
「麵子,我是給你了。說法,我也給你了,排場,也給你了,你師父的心願,也給你完成了。」
白驚道:「但是,你今天若是不能給出一個讓我滿意的解釋,夜魔,你知道後果的。」
「是。弟子懂得。」
方徹低著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弟子想要抬起頭來說話。」
「抬!」
白驚淡淡道。
方徹抬起頭,眼睛看著白驚清瘤冷漠的臉,冰雪無情的眼神。
輕聲道:「弟子的師父,印神宮,目前,已經死了。」
「他是驚神宮的弟子,但是一輩子,都沒有進入過驚神宮。」
「他始終一個人在下麵打拚,苦苦煎熬。」
「每一年都往總部同門前輩,不知道送多少禮物,這種送禮,持續了一千多年。」
「他甚至沒想過會得到什麼超級待遇,也沒想過為自己謀取什麼職務好處,
他隻是想著有一個靠山。在遇到事情的時候,背後能有支撐一下的力量。僅此而已!」
「但是沒有。」
「他一輩子都沒有等到。」
「這麼多年的禮物,都如同扔進了無底洞。」
「在他一心教發生叛亂,副教主任中原勾結上層,想要顛覆教主位置的時候,上層風雲利益交換,他甚至連點風聲都沒得到。」
「不要說有後台靠山撐一撐,甚至連一聲提醒都沒有。」
「他是驚神宮弟子,但卻還不如不是。因為驚神宮弟子這個身份,反而限製了他投靠彆人。」
「他一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進入驚神宮,給祖師磕個頭,訴說一下自己的委屈。或者不用訴說,磕個頭就足夠。」
「但他始終沒有等到。」
「弟子麵對祖師,說一句心裡的話,真實的感受,那就是在來到驚神宮之前;弟子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要去想師父的事,不要觸怒祖師。要以最乖巧的姿態,留在驚神宮,討祖師歡心。」
「師父的委屈,師父的不平,師父一生的渴望與怨念,都與弟子無關。」
「弟子努力服侍祖師,做好自己的事情,看好自己的前途就好。」
方徹平靜而認真的說道:「這就是弟子一開始的打算。」
「但是當弟子站在驚神宮門前,看到驚神宮這三個字的時候—
方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白驚的眼睛,認認真真的說道:「..弟子沒忍住!那是一種不知道的什麼情緒,突然就從心中爆發出來。」
「讓弟子做出來最不理智,但是卻最最能夠讓弟子那死去的師父出一口氣的行為。」
「師父他一手把我從人間底層撈出來,培育我,教導我。祖師,弟子承認,
師父一開始的培養是帶著目的的,是為了培養打手的。」
「但是到了後來,師父越來越是真切。一直到最終,用他自己的性命,為弟子鋪了一條青雲路。」
「所以今天弟子沒忍住。」
「弟子認為,今日若不這麼做,對不住師父在天之靈!」
「弟子夜魔,是唯我正教人,但是師恩如海,不得不報。師父的終生遺憾,
此生怨念,弟子——.不吐不快!」
「弟子的理由,就這些。」
方徹說完,再次低下頭:「還請祖師責罰。」
白驚的臉色始終沒有任何動容。
哪怕聽到夜魔說到感情最濃烈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的變化,眼神清冷如舊。
如同他的心始終被玄冰包裹著,任何人間溫情,都和他沒什麼關係。
方徹也沒有指望用感情打動他,隻是在訴說自己的理由。
你接受就接受,懲罰就懲罰。
反正我今天是衝動了,不管是臥底方徹,還是唯我夜魔,今天都是衝動了。
但方徹心裡,卻沒有半點後悔。
對於印神宮這個師父,不管他之前做過多少罪孽,但是,就他對自己的感情與付出,方徹認為都值得自己今天這次衝動!
要不然,心裡念頭不通達!
白驚清冷的看著他,淡淡道:「隨我來。」
背負雙手,緩緩往外走出。
到了祖靈殿外麵,指著一處剛剛隔離出去的宮殿說道:「你以後的主審殿就在這裡。單獨一個宮殿,很大,足夠你一次性關押五千人。」
「如果需要抓捕的人數實在是太多,那就再給你隔一片出來。」
白驚聲音冷漠,平鋪直敘。
「是,多謝祖師。」
「執法處的一百人前來報到,被我趕了回去,讓他們明天再來。」
白驚自顧自負手往前走。
「你剛才的理由吧,我聽完了。」白驚淡漠的說道:「理由在正常來說,屬於正當。感情嘛,本就如此。」
「但是在我這裡,就屬於不正當。」
「本座向來就隻是看一點,價值。簡單來說,有用,還是沒有用。你對你師父的感情我理解,但是,我理解卻並不代表就接受你這種世俗的遷腐的感情。」
白驚不疾不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淡漠道:「你可以在心裡罵我冷血,沒人性。但是出聲你就死。」
「印神宮對你好,不假。你因此而感激,我不會懲罰你,但也不會讚揚你。
你也彆以為你重情重義,在我這裡就是優點,會讓我誇你兩句—那也是不可能的。」
「在我眼裡,你這種人,就是傻。不過也幸虧你資質還好,掩蓋了你這個缺點。否則,你也會跟印神宮一樣,連這個門,都休想要進來一步。」
「我從來都是從實際出發。」
「實際,有用,有價值。與廢物,沒價值,不用理。這就是很清晰的分界線白驚淡漠的說道:「夜魔。」
「弟子在。」
「你知道我是誰?我的地位是什麼?」
白驚問道。
「祖師是驚神宮祖師,唯我正教副總教主。」
「不錯。」
白驚淡淡道:「你師父印神宮,就算我給他扶持,給他資源,為他撐腰,那麼他最高成就,放開你一切的想象力,給他最寬容的環境,能到什麼地步,什麼官職?」
「這———」
方徹想了想,道:「總部某部分部副職。聖皇修為左右。」
白驚問道:「那有何用?」
方徹默然。
「若你是我,你會當他靠山,為他求官,為他一路保駕護航,各種資源管夠麼?」
方徹沉吟道:「稍有照顧是應該的。」
白驚冷笑一聲,道:「那你再猜,我手下,這種人,有多少?稍有照顧?夜魔,祖師今天教導你第一句話。」
「這一句話隻有三個字,便是:上位者!」
「皇帝會專門去照顧一個七品知縣麼?」
「你和印神宮感覺很委屈,那是你們委屈。但放到全局,就不說白家勢力,
放到整個驚神宮來看多少人等著被照顧?」
「你委屈,便能怎地?一句話說到家,若不是你夜魔現在入了我眼中,印神宮就算是死一萬次,我都不會記得他的名字!」
方徹默然。
白驚這話說的薄情,但是,方徹知道,其實現實比白驚說的,更薄情。
這就是現實!
無論任何社會,無論任何世界!
白驚緩緩前行的腳步突然停下,轉頭看著方徹的臉,淡淡道:「不妨告訴你,我自己白家的嫡係血脈,當年的親兒子親孫子——我都沒照顧,印神宮——
他憑什麼?」
方徹冷靜的道:「但是整個唯我正教都知道他們姓白。那就是您對他們的,
最大的照顧!」
白驚的清冷無情冷漠無所謂的眼神裡,很清晰的展現出來一絲驚。
隨即轉為深思。
竟然點點頭,道:「這話說的不錯。」
隨即道:「果然白家人還是沾了光的。」
方徹歎口氣,道:「但這個我師父是沒得比的。」
白驚淡淡地說道:「你竟然能聽得懂我跟你說這番話的意思。」
「弟子惶恐。」
白驚輕輕歎息:「不過我也承認,我這個祖師有些寡情,對下麵人來說,不是很公平。」
隨即他輕聲道:「我從九千年前就承認了。
「但是到現在,我也沒改。未來———也不打算改。」
「驚神宮太多人,都和我一樣。」
「夜魔。」
白驚靜靜地道:「寡情不是好事;不算好人;但是,你若是沒有價值,這整個世界對你就都是寡情的。」
「你以後,要習慣。」
「印神宮的遺憾,有你來彌補。但是你若是有遺憾,未必有人為你彌補。」
白驚說到這裡,就微微抬手,製止方徹有可能的回話。
「夜魔,還是受現實教育太少。未來或許你會明白,或許你會變得和我一樣。但本祖師今日也給你一個祝福。」
白驚很罕見的露出一個微笑,雖然很不自然,道:「希望你不要受傷太深。
外「多謝祖師教誨。」
方徹深深行禮。
他知道,關於印神宮的話題,從這句話開始,徹底結束。
以後再提,白驚就絕對不會如今天這般好脾氣了。
但方徹心中,已經得到釋然。
因為白驚說的非常明白:我就是這麼一個現實的人。你和我這麼一個現實的人談什麼感情?
不覺得多餘麼?
但方徹自己感覺:不多餘!
他在心裡問道:「師父,您,滿意了嗎?對於這個結果,您感覺,如何?」
方徹似乎能感覺到,印神宮在某個地方心情舒暢,含笑而望。
自己的心願,終究是達成了。
不管祖師理還是不理,但是我印神宮一生的委屈,你畢竟是知道了。
這口氣,已經出了。
方徹就在白驚麵前,在這位驚神宮祖師,唯我正教副總教主麵前。
長長的,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弟子受教!」
「弟子不悔!」
前一句,他是對白驚說的。
後一句,是對印神宮說的。